相比于何明东这种韬光养晦、太极高手型的总经理,夏良斌的工作作风强势、果断、直接,这一点深得墨宇皓的父亲墨晋煊的欣赏,所以他一直得到墨家人更多的信任和关照。
看见唐奔奔来了,夏良斌放下手头的工作,言简意赅地开门见山:“小唐,审查部不同于其他部门,对于专业的要求非常高,这一点我希望你多努力。我知道你是金秘书的关系,来了后,我们就不讲关系了。我暂时不给你定岗,你在部门轮转一个月后,我再考察。”
唐奔奔赶紧点头允诺,比起一上来就问她是不是准备怀孕的黄兼才来说,这位部门总经理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好,她对墨宇皓的安排更添了一份感激。
事实上,看上去沉静如山、岿然不动的夏良斌在接到金文善电话的那一刻,内心早已翻起了无数个浪头。他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在他跌宕起伏的念头里,他断然不会相信金文善说的话。他有一种直觉,唐奔奔一定是墨宇皓的人。
如果说他还是以前的夏良斌,虽然贫寒辛苦,但至少还走在阳光下,连影子都是直的,别说是墨宇皓的人,谁的人他也无所谓,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回不去的除了旧时光,还有那个怀揣赤诚之心的自己。
他这几年过得如履薄冰,眼下又是草木皆兵的时刻,是不是墨宇皓已经察觉到端倪,故而安插一个看似一没专业、二没经验,其实是一块老姜的唐奔奔在他的眼皮下打埋伏?说不定他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指不定明天检察机关就直接上门了。
曾经的夏良斌确实是个老实人。他出生在一个极度贫困的村庄里,家乡和外面的世界以高山为“天堑”。夏良斌小时候每天要翻越一座山,走六个多小时的山路去上学,再陡峭崎岖的路都被他走服帖了,遇到野獐子、野獾仔是常事儿,没有被豺狼叼走是他命大。虽然城里人会把这种与世隔绝的村落当成一方净土,但是他明白那真的只是一方土。在他的童年记忆里,他的父母亲起早贪黑地务农种地,可依旧没吃过一顿饱饭,时常饿得没有力气说话。更小的时候,家里几个兄弟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了谁穿,不出门的,都光着屁股在家里坐着,贫困早早就锻炼了他们,一个个挑粪砍柴什么都会。他是家里的老幺,哥哥们都很疼爱他,总是把最轻的活儿留给他。
那一年,他考上大学,是村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学费几乎是一村的村民你一元我一角地抽齐的,他才得以有机会读书,从此开始了人生的逆袭。
在他走向城市的第二年,家里的土屋倒了,父亲、母亲被压在砖头下。弟兄们都在外地打工营生,邻居们徒手扒了半夜,把他们挖出来送到镇医院,这才使他父母俩捡回命。
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勤恳,一直读到硕士。山窝窝里终究飞出了金龙。他在晋宇就职多年,一步一个脚印才爬到现在的位置,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是几年前,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医疗垃圾都被装载成车,成吨成吨地卸载到他的家乡。渐渐地,原本贫瘠荒凉的高山又长出了很多座“高山”,村民们叫它们“垃圾山”。
为了多挣点钱,村民们都在“垃圾山”里讨生活,徒手扒垃圾进行分类。也许是那些垃圾污染太严重,也许是它们本来就是一些有毒的废气药品,村里的人跟染上瘟疫一样,一个传一个地得了白血病。老家里除了他,也没什么出息人,大伙也就理所应当地都来找他。
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儿时的日子就像血液一样,流淌在他的身体里。可救一个还好,同时负担那么多人的治疗费对于他来说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当老家人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路饥寒交迫、贫穷困苦都没有倒下的夏良斌红了眼眶,号啕大哭。纵观整个酒店行业,晋宇开给他的薪水已经算是头筹,跳槽对于他来说是不可能的,而他已经无法在现行的规章中分得更多的股权,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给黄兼才、雷明放水,好分一杯羹、一块蛋糕。他给雷明输送的都是事后得到晋宇最多补偿的青壮年,为了他成事之后能得到更高额股权。
他被生活逼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如果可以选择,夏良斌愿意做一个踏踏实实的好人,不伤天害理,不以权谋私,一辈子生活在阳光下。
在夏良斌有意的防备下,唐奔奔很快就发现,自己表现得越积极努力,就会得到越消极的回应。这种囚徒危机,行政部给过她,市场部也给过她,而她唐奔奔既然回来了,绝不能再当一次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