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爷爷朴素的笑脸已经化成了墓碑上发黄的照片。
单薄的膝盖触在冰凉的石阶上,往昔岁月混着蒙蒙细雨落在她的身上,细细密密地形成了一片薄薄的透明重影,思念聚集在她喉间,愈发沉重发酸,最终变成了细小的抽泣声。
你所留恋的,终将离你而去。
毕业了。
很快,唐奔奔和甄安娜一起淹没在到找工作的洪流中。
对于职业规划,甄安娜没有深想,属于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她最先发现了晋宇集团的招聘信息,唐奔奔觉得做行政和自己的专业并不对口,没什么前景,何况晋宇只是一家国内酒店企业,业态单一,没有境外业务,她更想去外企工作。
甄安娜问唐奔奔有没有被兼职的贸易公司留用,唐奔奔遗憾地说他们不招应届生。
甄安娜劝说唐奔奔与其空想理想,不如着眼脚下,至少晋宇薪酬颇丰。甄安娜目前很缺钱,但没好意思跟唐奔奔提起她差点卷进校园贷款的事儿。唐奔奔的爷爷刚刚去世,处在想给奶奶更好生活的档口上,她慢慢接受了甄安娜的洗脑式鼓吹,放弃了原本的坚持。此时,她们尚且都不能看得更远。如果一个人年纪轻轻就拿着与职业能力不匹配的薪水,并又选择了安稳度日、不思进取,那么很快就被透支潜能,最终不过成为温水里的青蛙,在虚假繁荣里待到三十五岁,成为被淘汰的人。
一周后,甄安娜身着白色职业套装准时出现在唐奔奔家门口。这套衣服是她租的,在品牌的作用下,她感觉自己的气场被拔到了七米三,可以艳压所有的面试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晋宇本身就不是唐奔奔的“第一志愿”,唐奔奔比甄安娜要随意很多,拿的多是一份陪公子读书的姿态。
“安娜,我们应该走错了,你看地图。”唐奔奔拿出手机对照着。
甄安娜接过唐奔奔的手机地图扫了一眼:“地图我看不懂,问问好了。”
她顺手翻出了唐奔奔面试短信上显示的固定电话拨了出去:“您好,是晋宇集团的李静经理吗?我是今天来面试的,请问你们公司怎么走啊?嗯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唐奔奔忽然就紧张起来,警觉地看了甄安娜一眼,用眼神示意甄安娜把电话挂掉。
“怎么了?”甄安娜挂断电话问她。
唐奔奔摇摇头,说不上原因,只是直觉告诉她不应该这么做,就像是草原上闲庭散步的羚羊,本能地嗅到了猎豹的味道。
甄安娜未察觉出异样,心满意足地说:“李经理让我们坐地铁 1 号线,然后转 3 号线,在贸易大楼下。”
下了地铁以后,分不清A 幢B 幢大楼的甄安娜又从唐奔奔的手里拿过手机再给李静打去了一个电话,动作自然到像进自家门换鞋。
在很久以后,每当唐奔奔回想起面试这一幕时,她都想不起来甄安娜是在何时养成这样随意地拿她手机的习惯,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碍于颜面而没有拒绝她,抑或是她和甄安娜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经常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下,而模糊了本该清晰的界限。
和很多高档写字楼一样,晋宇的“外形”是恢宏的,灰色大理石从地面铺到墙上,一份居高临下的冷峻就从四面八方折射出来。
平滑如镜的地面上倒映出黑压压的一片西服和几百张青涩的面孔,人越来越多,渐渐有站不下的趋势。
高跟鞋的“嗒嗒”声远远传来,生脆的声音像钉子一样锐利。楼道一下子安静了,人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一个高挑精瘦、表情严肃的女人出现在走廊尽头,她的形象甚至比她走路的声音更“尖锐”一点,过于饱满的颧骨把皮肤撑出了浅色的青筋,灰色的职业套装贴合着柴瘦的身形,与身后的大理石墙壁融为一体。
人群像蚂蚁一样有序地移动了起来。他们尽可能地背贴墙面,那些贴不到墙面的,也会贴着别人的脚尖。狭长的走廊硬生生地被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我是人事经理李静,参加初试的人跟我来这边的会议室。”
面试者听到指示后鱼贯而入,有序坐下。李静薄薄的嘴唇始终轻轻地抿着,直到最后一个落座者的臀部压在座椅上,一切都静了下来。
“请大家把手机铃声调至最大。”为了让应聘者听得更清楚,她还特意把最后两个字的尾音给拉长了。
现场皆惊,面面相觑,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是应该把手机调成静音吗?”
“请大家把手机铃声调至最大。”李静又重复了一遍,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打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