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律师花容失色,用余光涩涩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乔恩夫人”,咬了咬牙关,哑声道:“我们撤销诉讼请求。”
法官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原告是否出于自愿?”
“自愿。”
“原告是否收到胁迫?”
“没有。”
一锤定音:“同意原告的撤诉请求,散庭。”
坐在被告席上的邵辉此刻站了起来,连失望都没有,只是百无聊赖之后的枉然。
墨宇皓越过人群走到了唐奔奔面前,他双手撑在窄桌前看着她的一脸讶异,沉声道:“你跟我来一下。”
唐奔奔犹豫了一会儿,理智上她应该重谢他,但情感上,她又不想停留。几秒钟的空白后,她终于在他的逼视下站了起来。以前的每一次,每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她都自觉矮他一头,现在身高依旧没有变化,但是她已经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绕开窄桌,从了自己的内心,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她的手被抓住了。
唐奔奔微微怔了一怔,停了下来,惊讶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疲惫感:“放开。”
墨宇皓看到了她眼中的嫌弃,又看到了这嫌弃在对视中慢慢淡去。那个只属于墨宇皓的表情,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听她的。
唐奔奔显然是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凭什么?”她问得无比平静,就像在问一个员工为什么不用A 计划而启动了 B 计划,B 计划好在哪里一样。下一秒,她的手已经被松开了。终究是不一样了。
“你也不希望我再起诉邵辉吧,我可以重新起诉。”他把手插进了西裤口袋,口气也平淡到像进行谈判。
“真是卑鄙。”
还好,还会骂自己。
墨宇皓推开了一扇庭室门,在唐奔奔走进去后,又关上了。他的动作如此自然,好像他们之间就应该这样,以至于这一系列动作进行时,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样是非常不妥的,直到门被关上,大家才去想,他们俩怎么就单独在一起了?怎么就把大家隔绝开了?
年轻女律师在此刻如梦初醒,那个曾经在他的电脑视频里匆匆一瞥的轮廓,也在这一刻清晰具体了起来。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如果有,也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回来。
“你没死?”这是离开众人视线后他问她的第一句话。
唐奔奔背对着他,半晌之后说:“你没眼睛吗?没看见我没死?”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他转到她面前。
唐奔奔又背对过去:“你说你并不认识我。”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愤怒,更没有哀伤,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那个时候……我……”他说了一半却没法说下去。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何况以为她已经死了。
她释怀地笑了笑,帮他补充完了下半句:“其实,你也没错。员工分为有用的好人、有用的坏人、没用的好人、没用的坏人,公司前景利益面前,任何人都可以像蜘蛛网一样被抹去,何况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死人。”她终于把他曾经说过的话还给他了。
“你真的这么想我?”他看着她的背影,褐色的长发如瀑布一泻千里,一如这三年的她一样,让他难以看懂。他终于感受到了狂喜之后的悻悻然。
唐奔奔捋了一下头发,这是他曾经熟悉的一个小动作,修长的手指抚过脸颊,叠成一个漂亮的兰花指后把头发掖在耳后。
她的耳垂露了出来,那个贝壳形的“爱神记忆”灼亮了他的眼睛。他在一瞬间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地后退了两步,温言道:“你还戴着这个?”
她冷冷地回望一眼,世界上不会有比这寸目光更陌生的眼神了。
墨宇皓望着她凉凉的目光喃喃自语:“你和邵辉之间……你怎么就变成乔恩夫人了呢?”
她显然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墨宇皓环抱双手坐了下来,过去一幕幕有关她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回忆的浪头中时隐时现……
奔奔,唐奔奔……医院的走廊,那个焦急的身影渐渐和真实的人像重叠在了一起。
须臾一瞬,电光火石间的念头劈进他的脑海,一切都被炸开了。
他顿悟了这个秘密。
是他?原来是他,他怎么从来没把她和他联想在一起?
小黑,邵辉,那个帮他黑掉费氏官微的人,那个在医院打电话给唐奔奔的人。
难怪,他第一次听到邵辉的声音就有熟悉感。
他茫茫然地愣住了,一瞬间仿佛度过了春夏秋冬。他眯了一下眼睛:面前的唐奔奔已经进阶成了乔恩夫人,她不再是三年前对于成功没有太大野心的小姑娘,而她的小黑邵辉就潜伏在自己的公司里。如果,如果这一切是他们有备而来,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本笔记本……久经商海的墨宇皓还是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