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辞职。”
顾念远声音很轻,解释:“如果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困扰,请不要担心,我明天就会回总部了。”
按照他母亲原本的计划,顾念远其实会在这里待到年底,然后带着这家分公司今年的财报回去,参加董事会,然后,站在她那边,为她做事,帮助她更好地维持自己在集团、以及家族内的地位。
他之所以回国,也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已经放弃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亲的抗争,主动成为了失败者。
对于失败者而言,失败的经历再多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
应怜不想再见到他,不希望再被过去干扰,那他就主动应怜的世界里消失就好。
应怜没有必要因为他,再度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对顾念远来说,能再重新见到应怜,知道应怜过得很好,已经是足够大的惊喜了。
这样的惊喜足够让他珍藏许多年,甚至一直到进入坟墓为止。
至于母亲那边……
顾念远暂时不想考虑有关她的问题,也并不在乎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责罚。
青年垂下眸,安静地等待办公室内另一个人的回复,或者说,审判。
“……什么?”
应怜下意识皱眉。
顾念远将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应怜看着他,半晌,问道:“这是怜悯吗?”
他不需要顾念远的怜悯、甚至是退让。
这种不合时宜的默契让应怜本能感到排斥。
“顾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我选择辞职,并不是你突然从国外空降过来的缘故,我不会仅仅因为一个认识时间比较长的老同学就就轻率地去做某项决定,我想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我选择从辞职,仅仅是在进行后续的发展与规划时,发现这份工作能带给我的上升空间极为有限,恰好此时有更好的选择向我递出橄榄枝罢了。”
实际连简历都没有投一封的应怜面不改色,侃侃而谈,“如果你对员工的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应该还能知道我现在的薪资与晋升前公司曾给的承诺不符,这也是促成我决定离职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陈述完,从椅子上站起来,决定单方面结束这场谈话,好回去重新选公司投简历,尽早入职搬砖。
顾念远叫住他。
“……那你为什么刚刚说了那么多,却不敢看我呢?”
应怜眸子闪了闪,几乎本能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也错过了结束的时机。
他没能潇洒地离开办公室,像上次那样只留给顾念远一个背影。
“有吗?”应怜还算镇定地反问,“可能是您看错了,何况说话的时候总是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其实不太礼貌。”
话是这样说,但他的确不记得自己刚刚在说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回避顾念远的目光了,他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赶快把话说完,早点从办公室出去”这一个念头。
“有的。”顾念远说,“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他又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应怜不喜欢他的叹息声。
叹息背后的含义可以有很多:悲伤,凄楚,释然……可是在顾念远这里,所有的叹息只有一个意思。
它代表无奈,及无奈背后混合的退让和纵容。
从前应怜试图使坏,想悄悄捉弄顾念远但被发现的时候,顾念远也会发出这样的叹息。
等他们读大学,他和顾念远意外重逢,同居,用各种各样或时髦或落伍的方法追求顾念远,叹息就出现得更频繁了。
从有意让顾念远解的心形函数,再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情侣款的手机壳……叹息声后,顾念远总会让他达成目的。
应怜忍不住掐了下手心。
“就算有,那又怎么样?”他干脆承认道,尖锐得像刺猬,“我决定辞职是我的事,你不想在这家公司待,准备去继承更大的家业是你的事,这两者有任何关系?”
顾念远被刺得愣了愣,没来得及回答。
应怜也没有给他回答自己的机会了,“再退一万步来说,我不想看见你,和你再有牵扯,再联想到自己过去有多失败,多蠢,决定辞职,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难道觉得就凭你一句,‘我明天就回总部’,就能让我更改决定?”
“你以为自己是谁?”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带着点轻蔑地问顾念远,“你觉得你以前都不可能劝服我的事,现在有可能做到吗?”
顾念远一时失去言语。
应怜问完,自己也忘了离开刚刚一连串的提问不仅是发泄,更是一种消耗,他现在并没有多少力气能从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