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风生大概上初一就有了自己的电子辞典,从来没看过这种又厚又沉的字典。
听见外面的声响,潭风生把字典放回去,把门开了一道缝,就见赵淳喻推着轮椅,带着赵父进了厕所,随后响起淋浴头出水的声音。
潭风生关好门,走到床头,把窗户打开,刚好够他头伸出去。拿出烟,点燃一支,看着远处的楼房吞云吐雾。
他从小就没吃过苦,所以他无法体会赵淳喻的心理,可今天看到的这一幕,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抽完了烟,潭风生坐回床上,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开始写作业。
不知不觉写完了半张卷子,门被推开,赵淳喻望着他道:“你要冲澡吗?”
潭风生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过了十点半。
潭风生连忙从床上起身:“我现在回家。”
赵淳喻:“太晚了,你还腿疼,一个人不方便,今晚就住下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潭风生确实不想回去,既然赵淳喻开口了,他就不推辞。
他扫了眼又鼓包又翘边的地板,说道:“你这床还挺大的,咱俩凑合挤一挤?”
赵淳喻上了高中之后,个子长得太快,原本的单人床很快就睡不下了。正好邻居家要处理一个铁架双人床,他就花点钱买了回来,睡两个大小伙子,勉强够。
赵淳喻点点头,递给潭风生一个没开封的牙刷:“你先去洗漱。”
潭风生跟着赵淳喻到了厕所,普通坐便,旁边搭了个淋浴头,卫生间里没有暖气,方才赵父刚洗完,里面都是水蒸气,还不算冷。
“牙膏,沐浴露,洗发水,这边是干净毛巾。”
潭风生嘴巴动了动,把“护发素”和“洗面奶”咽了下去。
快速地冲了个澡,潭风生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推门进屋,赵淳喻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他招了招手。
潭风生走过去,就见赵淳喻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了一个吹风机。
潭风生诧异道:“你还用吹风机?”
就赵淳喻的头发长度,要是不快点用吹风机,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干。
赵淳喻:“我爸头发不吹干会头疼。”
潭风生吹头发的功夫,赵淳喻很快洗完了澡,顺便把卫生间刷了。
走进屋,潭风生穿着黑色卫衣,灰色休闲裤,还在写卷子。
赵淳喻把凉白开放在桌子上,说道:“你要是想抽烟,可以把窗户打开。”
潭风生干笑着道:“你闻出来了?”
赵淳喻笑了下:“是。”
赵淳喻刚洗完澡,皮肤显得比平时亮一些,棱角分明的轮廓,很耐看的长相。
“叔叔睡了?”
赵淳喻坐在椅子上,点头道:“我爸睡得早。”
潭风生挠挠头,说道:“你要是想睡就说,我几点睡都行。”
赵淳喻展开卷子,安静了数秒后,缓缓道:“我爸的腿是车祸造成的。”
潭风生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说完,赵淳喻便低头写起了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般。
潭风生拿过汽水喝了两口,忍不住问道:“阿姨也不在了?”
赵淳喻笔尖未停,用毫无起伏地声音道:“我爸截肢手术做了两次,后来糖尿病转慢性肾脏病,我妈那时还年轻,看不到头儿,就一个人走了。”
走了?
潭风生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个走,是赵母把赵淳喻和赵父抛下,一个人走了。
潭风生:“那你……”
赵淳喻写完了一题,拿过草算纸,一边写步骤,一边答道:“不怪她。”
一个年轻女人,守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有尿毒症的残疾老公,能守几年呢?
但是赵淳喻不会忘了,在他妈走的那年,他爸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语:“要是死了就好了,我要是被撞死就好了,还能给你娘俩留点钱,我这病啊,就是个无底洞。”
赵淳喻背对着潭风生,宽大的后背犹如巨大的黑色帘幕,他神色如常地写着卷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怪不容易的。”潭风生不会安慰人,而赵淳喻似乎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沉稳、坚毅,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表现在面上。
水笔在草算纸上流泻出“哗哗”的摩擦声,笔音停顿,赵淳喻转过头,说道:“你会把我家的事说出去吗?”
潭风生挑眉:“我可不是嘴碎的人。”
赵淳喻缓缓地笑了,点点头道:“我信你。”
时针经过十一点,赵淳喻合上了卷子,潭风生也学够了,把卷子胡乱一扣,往地板上一放,收拾什么的,明天走的时候再说吧。
赵淳喻拿着一个塑料袋子走到床边,潭风生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