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年年初,他们开始频繁给他打电话,其中就包括那天姜知雪看到的那个电话。他甚至没有给那串号码备注姓名。
因为不想。
谢屿星起身去开门。他不知道路秋语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她就是找来了。
预示着这段尚且平静的生活即将出现裂缝。
路秋语,看上去又老了一些。她局促地站在门外,双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来回摩挲。
“你…”谢屿星脸色复杂,“找我干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路秋语似乎丧失了一点底气。她勉强地挤了个笑出来,寒暄道:“过得怎么样?”
她抬起眼帘,视线越过他,悄悄地在这套房子里绕了一大圈:水晶灯,地毯,茶几上的花瓶,铺着精致桌布的长方形餐桌。
她的目光来到谢屿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沙发角落里抱枕边,露出装饰蝴蝶结的粉色挎包的一角。
路秋语的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谢屿星放松地靠在门边,回答她的问题:“如你所见。”
大概是过得很好的意思。
安静片刻。路秋语双手捏皱衣服的下摆,好像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们好歹…好歹也养了你这么些年。”
谢屿星的眸光冷下去,打断她:“我替你们还的还不够多吗?”
十八岁生日应该是什么样的,充满鲜花和祝福?谢屿星并不知道,他十八岁的第一天,在筒子楼里,在欠条上签下名字。
然后再赶走唯一一个给他过十八岁生日的人。
路秋语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眶微红:“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来求你…”
说着,她居然往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你。”
谢屿星倒吸口凉气,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你起来。”
路秋语坚定地跪着,她还在楼道里没有进门,伸手想去拉谢屿星的衣角,语气里满是哀求:“我们只要五万块钱,五万,对你来说是小数目吧?”
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希冀。
谢屿星真的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了,他揉了揉眉心:“你先起来,你起来说话不行么?”
楼道里的风吹进房间,寒意从指尖蔓延,冰冻掌心的纹理。
“你还和他废话什么?”
谢屿星的手一抖,循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望向从昏暗的角度里走出来的那个人。
路秋语惊疑地转过头:“我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谢齐彦穿着那件十年如一日的沾满酒气的夹克衫,冷哼一声:“靠你说得动他吗?”
衣袖盖着手,谢屿星的指节用力到开始泛白。
谢齐彦慢吞吞迈着步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人家吃硬不吃软怎么办?小白眼狼,飞黄腾达了就忘记是谁生你养你了。”
他哪里得来的结论?谢屿星的心里寒意更甚,不免冷笑。该不会是阻止他去考试那次吧,眼看说不动他,他能恶毒到直接打断他的手。
他得偿所愿,他确实没能去。
“五万,”谢齐彦摊开手,咧着嘴笑,“你不会拿不出吧?”
简直到强抢的地步了。
谢屿星觉得好笑:“你养我什么了,你说。”
谢齐彦笑意收敛起来:“你以前难道都是风餐露宿的吗…”
他顿了顿,抬头打量着谢屿星,忽然换了个话题:“你都长这么高了,我们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时候来展示亲情晚了点吧。
见谢屿星不说话,谢齐彦的耐心消耗了点:“你不想说我也不废话了。五万块嘛,花钱买个清静,划得来吗?”
居然在讲条件。果然一个人但凡没有了道德,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连这种威胁都能说出口,真要到明抢的地步了。
路秋语朝谢齐彦挤挤眼睛,小声说:“你,你态度好点。”
谢齐彦不理她,直勾勾地看着谢屿星。
谢屿星怎么可能想不到。他给了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谢齐彦压根不把他当人,估计是当张随时可刷的银行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齐彦把玩着手里的空玻璃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他使了劲把那玻璃瓶往墙上一砸。
谢屿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要挟我?”
谢齐彦毫不掩饰:“对啊,我不是说了…”
话音未落,电梯“叮”地一声停在本楼层,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一队保安从电梯里出来,为首的那位扫了一眼满地的玻璃碎片,看向谢齐彦:“谁干的?”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谢齐彦措手不及,他赶忙把酒瓶藏了藏,虽然没什么用。
他干笑一声:“对不住啊,发酒疯,发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