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余被聂鸣领入一旁青砖黛瓦的房间,映入眼帘的陈设物品干净整洁,古朴的木质家具比不上宫内精巧贵重,但显然是让祁余感到更舒适放松的环境。
更令人意外的是,从里屋掀开门帘出现的身影。
“沐大哥!”
祁余眸光里充斥着惊喜,连忙凑近对方仔细打量,相比在沐府对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如今的确恢复了不少。眼底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流露,心里积压了太多的话,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聂鸣任务完成,就默默离开了。
沐子辛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对方,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剩下会心一笑:“一路颠簸劳顿,可是倦了?我去给你倒些水来。”
“沐大哥,等等……”祁余脱口而出,果然还是要和本人确认过后才能彻底安心,“圣上之后……有没有为难你?”
沐子辛回首一顿,笑道:“放心,圣上派了太医为我医治,还赏了不少名贵药材,不然我怎么能恢复这么快呢?”不止于此,皇帝还额外给了一份详尽的计划。
怀颢让自己把祁余骗出宫去,避免他遭受丞相一党的波及,命自己在紧要关头务必护他周全。
种种细节结合上次男人怒视自己的神情,沐子辛后来才恍然大悟,怀颢其实对祁余的真心绝不在自己之下,那眼神中蕴含的肃杀之气,分明是将自己视为潜在的仇敌……
……不对,是情敌。
只不过对方在身份上有诸多拘束,作为一个男人、夫君之前,首先是一国之君。
而自己若是想要打败劲敌,眼下恐怕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
望着祁余清透担忧的眸光中映着自己的倒影,沐子辛克制已久的爱意不断在心底涌动,仿佛自己鼓足勇气争取一下,也有可能获得对方的回应。
他垂眸看见祁余纤白的指尖轻扫过自己受伤的腹部,隔着衣物触碰到内里的刀口又疼又痒。
沐子辛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情绪,一把握住对方细弱的手腕,用炙热直白的目光紧锁在祁余身上:“世臣,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不要再回到那个会伤得你千疮百孔的男人身边,害你在夜里独自抹泪。
他即便爱你、宠你,也无法时刻珍视你,做不到眼里只有你。
但是我可以……
恳切的请求声中存在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沐子辛此刻感觉口干舌燥,手心发烫,心脏砰砰直跳。
然而他却在祁余眼中看到光芒渐退,还没捂热的冰凉双手也从自己掌心慢慢抽出……
这是……
被拒绝了。
沐子辛强颜欢笑了一下:“山中寒气逼人,对你腿上的旧疾不利,你且在屋里好好待着就行,日常琐事都放心交给我,如何?”
他还是怯懦了,不敢以对方从此提防回避着自己为代价。本以为孤注一掷赌上这一回,总比从未为自己争取过要强,却是再一次深刻印证了自己无法释怀的爱意。
“抱歉,沐大哥……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祁余低垂下视线,直言明确地给出拒绝。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残忍,更知道反复揣测对方的心意时的煎熬难耐。
沐子辛焦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言。”
一份会彼此牺牲成全的感情,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人,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不愿看到祁余为此感到内疚,只希望对方能够快乐。
沐子辛笑叹了一声:“朋友之间能够做到直言不讳,不是也很难得吗?”
祁余被突然一句话逗笑了,湛黑透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瓷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似朝霞映雪。
沐子辛心道万幸,如此夺目绚烂的美景,他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了。
之后的时间,二人彼此闲聊了自己的近况,沐子辛称他一直在府里养病,祁余跳过和怀颢之间发生的事,说在宫里一切安好……
可是过了一日,沐子辛察觉那神色分明不像安好的模样。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伴随着清晰诵经的声音,金光铺洒向大地。
寺庙内香火鼎盛,却格外静谧。
为表感谢,祁余早早亲自下厨为沐子辛熬了一锅粥,饱满剔透的白米间点缀着翠绿,升起腾腾热气捂在手心,滋养蔓延出最简单的幸福。
沐子辛感觉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然而祁余笑容的背后,依旧看上去不快乐……
沐子辛放下手中汤匙,静静观察祁余侧脸,暗淡苍白如同被搓光锐气后逃避现实的虚伪假面,曾几何时,他心中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应小公子,恍然间就不见了呢。
“你在担心圣上?”沐子辛直言问道。
祁余闻言神色微微一滞,然后装作没听见似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今早门外水缸结了冰,我便去山上采了松枝的积雪,偶遇一位扫地的僧人赠了些野菜,刚好点缀在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