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消了声,似是不知该如何说。
可说到这已然明了,松苓的障眼法下的晚了些许,原身叫人瞧了去。松苓回首看向淙舟,淙舟接住了他眸中细微的恐惧,抬手揉了揉他的发。
“无事。”淙舟虽是安慰,却也言语冰冷,如一冰锥直戳进男子心头。
是安慰,也是警示,男子后背骤生寒芒,他微微一抖,碰落了一根竹筷,他俯身去捡,暗自长长倒了一口气。
原本想着这位仙君虽然面冷,但应当是个好说话的人,谁承想只短短两个字就令人惊惧。
男子捡了三下才将筷子捡起,他不敢再看淙舟,只向着松苓说道:“仙君放心,明儿二位只要踏出这间院子,我定是从不曾见过二位。”
是个聪明人,会察言观色。
松苓面色稍缓,微微一颔首。
那男子也松了口气,他正了正身,饮了一口凉茶,接着道:“二位仙君有所不知,这村子名为狄村,本来也是一繁华村落,狄村人世代吃海为生,恰巧这片海域颇丰,又紧靠大都,我们不论是自己卖也好,还是同城里的商户商队谈生意也好,都是过得不差的。”
淙舟望向门外,院门紧闭阻挡了视线,他想到刚来时看到的景象,算的上安居乐业,可与男子口中的繁华村落真是相去甚远。
松苓的目光一直盯在男子身上,指尖摩挲着茶盏。
“差不多是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候陛下正值壮年,那年陛下微服出巡去西北,听闻遇上了神仙,那神仙指引他长生之法,”男子面露苦涩,“那时候我也不过总角,可这件事我是记得的,村里人都传遍了,说陛下回来后疯了一样寻人炼丹,各种奇珍药材大批的运往皇宫,那些江湖术士比宫里的贵人过得还要好…”
“自古皇帝都想长生不老,说的好听,是为保基业万年不倒,说白了不就是舍不得那龙椅?”松苓嗤笑,仰颈饮尽杯中凉茶,砰声砸在了桌案上,“后来呢?你这村子怎的就落魄了?”
后厨响起一阵鸣音,小夫人拎着一壶热茶出来,她为松苓蓄上了茶,微一福神,坐在男子身侧,她道:“都搬走了,投亲的投亲,谋出路的谋出路,凡是家中有小孩儿的都搬走了。”
“家中有小孩?”淙舟倏然抬眸。
“是,”小夫人接着说道,“陛下虽说寻了人来炼丹,先前都挺好,到了近几年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老的极快,前几年他又去了趟西北,说是要寻那仙人。”
活了百余岁的老皇帝,有趣的紧。
天黑透了,烛光微晃,带起一丝悚然。
“可是寻着了?”松苓说。
小夫人不住得颔首,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帕子,回首看了一眼门外,像是怕被人听了去。她拧眉思索片刻,还是起身关了门,海风被隔绝门外,烛火霎时停止了跳动,昏黄拢着这一席,只教那面布满海星的墙更加瘆人。
“寻着了,”小夫人坐回来,“就是这寻着了才叫人害怕,据说那仙人给陛下说了个法子,要他以童男童女鲜血做引,陛下信了,回来就在宫里给那位仙人建了殿,日夜香火供奉,没过几天,我们村就遭了殃。”
童男童女鲜血做引,这是仙人能说出的法子?
松苓在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后面的话不说他也猜得到,无非就是那好皇帝听信谗言,派了人来抓小儿。
圆凳太硬,坐的屁股疼,松苓瘫下腰,这才发觉方才坐的太直,腰都酸了。
淙舟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瞧着松苓坐的累,不动声色的给人揉了揉,面上依旧无异,他看向小夫人,问道:“一国之君,不事朝政,不视疾苦,整日求仙问道,朝臣也不上奏?”
“不是不是,”小夫人连连摆手,“陛下虽说求仙问道,却也不像是痴迷的样子,每日早朝从不耽误,就是偶尔病了也不放下折子。”
不是个昏君,松苓听着觉得愈发的有趣,他道:“那这位陛下饮了小儿鲜血,竟是身子骨更硬朗了?”
身后的手揉的他舒服,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好些。
“是,”男子接过话头,“陛下身子硬朗了不少,中秋祭月时我曾在街上远远看过一眼,不只是身子骨硬朗,我瞧着陛下面色都红润,眸子更是有神。”
“既如此,一位如此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怎的就放着墨脱城不闻不问?”
松苓一句话问懵了夫妇俩,这种事本就不是他二人所能知晓之事,夫妇俩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那男子说道:“隔壁的何大娘,就是今日给我葱的那位大娘,她无儿无女,几年前捡了一孤儿回来当成孙子养,大娘靠着织布绣花,祖孙俩本来过得挺好,可就在几年前,宫里来了人,说是要带小孩儿去宫里做官,大娘不肯,那些人便硬抢,村里的男人大半都出海去了,那些人带的都是真家伙啊,村里留了一帮老弱妇孺怎么打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