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暗自想着。
淙舟嘱咐稚儿寻一把小刀,俯身抱起狐狸将它托上肩头,拎着麻绳把青石拖去了那口枯井。
“神仙哥哥,”稚儿追了出来,从身后拿出一把菜刀,“家里没有小刀,最小的就是这把菜刀。”
“无事,”淙舟接过菜刀,“劳烦再拿一把铁锹给我。”
“噢,好!”稚儿应的干脆。
淙舟看着稚儿进了院,抬指蹭过菜刀刀刃,血珠滚了下来,染红了刀,也粘脏了衣袍。他动作太快,狐狸想拦没能拦住,只悬着两只前爪,爪尖微蜷,似是在握拳。
“我无碍,”淙舟将菜刀搁在一旁,反手轻揉了一把狐狸的头,接着蹲下身,在那青石上写了一个猩红的“镇”。
此时稚儿领着妇人走来,妇人手里拖着两把铁锹,她看着仙君好大的力气,举起青石奋力砸进枯井。井不算太深,青石撞击井底淤泥,发出闷声咚响。她脚步微微一滞,又看向淙舟,只见仙君负手背立,并不见喘息急促。
只是袍袖沾了尘,落在白衣上脏的突兀。
一旁的狐狸也不干净,它刨松了不远处的土,刨出一个坑来,远看去,只能见得火红的尾如赤花开在坑边。
“仙君…”妇人怯怯道,见淙舟回首,忙将铁锹递了过去。
淙舟还是那一副冷淡模样,微微倾身,接过铁锹,道了句:“有劳。”
音落他一瞬未停,忙掀了土去填那口枯井。前几日下过雨,深坑里的土稍稍湿润,微微激起的扬尘被湿土掩盖,血红的字一点点消失在井口。
妇人本想帮忙,却被淙舟拒绝:“女子不宜做此等粗使活计。”
说完他接着填井,妇人呆立在一旁,帮也不是,不帮又稍稍有些尴尬,眼看着正午热意四起,妇人双眸一亮,双手轻拍,转身回了屋。她取了一捧绿豆,煲了一锅绿豆汤。热水滚沸,那绿豆瞧着还新鲜。
松苓用后腿立在深坑边,他支着爪子不愿落下,身上太脏了,滚了一层尘泥,微微一动便会随着浮毛飘在周身,激的他喷嚏不断。
这坑可以挖个菜窖。
松苓还有心思想别的。
那边淙舟已将枯井填埋压实,松苓举爪比了比,那潮土高出井口约有一爪的高度它暗暗感叹,仙君早已不复当年,若三魂七魄俱全,掐诀镇压足以,那用得着费这等事?
它闭了气,猛的抖落身上的尘,后腿一蹬跳到淙舟脚边。
淙舟一手拄着铁锹,俯身欲将狐狸抱起,他已探出手,那腰弯到一半却倏然顿住。
狐狸有点脏,该洗洗再抱。
松苓都跳起来了,淙舟猛的收手,叫它扑了个空。
“去寻盏灯。”淙舟正了身,掩唇清咳一声。
往哪去寻?你怎的自己不去?松苓在心里将淙舟问候了不知多少遍,奈何这人神魂实在不稳,松苓不敢,也不愿他四处乱跑。
你在这里待着别动。
松苓轻嚎一声。
我很快回来。
他又嚎了一声,声音比方才要大了些。
淙舟不明它言,只当是狐狸闹了脾气。
狐狸转身行远,他并未往城中去,而是去了不远处的湖。他太脏了,不说淙舟,就连他自己都不想碰。
这湖颇深,也不算清澈,站在岸边看不见湖底的泥沙沉石。松苓一个猛子扎进去,尾巴荡起涟漪,搅得湖水更加浑浊。
他抖掉水珠,连带着残留的尘。
院子里日光稍暗,似是有云飘过,门下的影虚了又实,云过风起,穿堂而入。坐在屋里,令人身上发寒。
妇人已将绿豆汤镇凉,她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只一碗一碗给淙舟添汤,恨不得连锅一起喂给淙舟。
淙舟实在饮不进,只道留上些许等狐狸回来。说完他撑首阖眸,又做了一瞬的梦。
“我叫…松苓,涂山松苓,松苓酒的…松苓,”那俊俏的儿郎依旧醉着,身后荡着火红的尾,“敢问仙君姓名?”
“淙舟。”他听见自己说。
那儿郎又埋在他身前睡了过去,耳朵轻抖划过脸庞,睡得毫无防备。
一只软爪轻拍在淙舟脸上,他睁开眼,见狐狸站在他膝上,一爪撑着他的肩,口中含着一直蜡烛,犬牙颇尖,在蜡烛上留下了印。
淙舟轻拂松苓背毛,取出口中蜡烛,这蜡烛只是民间常用的红烛,只那烛芯略有不同。
烛芯是赤红的。
与狐狸一个颜色。
“…”淙舟一时语塞,“你拔了自己的毛做烛芯?”
松苓点点头,眸中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了,他这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使灯长明,城中皆是凡品,若要使灯不灭,着实难办。
他在城中转了一圈,也只能寻到这样的红烛。他趴在城墙上无声轻叹,趴的久了,脖子有些僵,他晃了晃脑袋,一眼扫到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