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门口许久,小二早已做完了活,此时大堂里寂静无声,他望着那扇门,缓缓转身出了客栈。
竹韵咂舌,跟了上去。
星子倏地划破夜穹,许是雨洗净了天,星光都是透的。
淙舟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他走过半座城,上了一座桥,又走过另外半座城,看着星子渐次凋敝,夜穹晕染开橙白,车马声踏破宁静,城门缓开,透出远山的光景。
竹韵隔了数尺距离,远远的跟着他。
身后倏然起了脚步声,虚浮且熟悉。
“你夜里不睡,到处跑什么?”
淙舟怔愣一瞬,猛的回头,松苓立在街道中央,走时还好好的人现下又带了半身的血,晨风拂乱袍袖翩跹,墨发乱在身前。
墨色尽退。
“亏我急着回来,你可真是…叫我好找…”
此时天光乍泄,日月同天。
第15章 回家
松苓要站不住了,双腿一软就要栽下去。淙舟疾行上前将人扶入怀中,身上猩红未干,染脏了袍袖。
“不是说三日归?”他难得疾行,也难见如此心忧,“我正要往涂山去,你大可等我。”
“我又不知,”松苓窝在淙舟怀里,脑袋贴着肩窝不停的蹭,“谁伤了你,伤得我心疼。”
他牵着淙舟的手覆心口,带着淙舟揉了揉:“就这儿,疼的不行,疼的我差点把长离拔成白条鸡。”
淙舟闻言轻笑,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解了外衫将松苓裹住,把人打横抱起。这人气都喘不稳,还要攀着他不听的说:“这都怪你,”松苓阖眸,贴着人耳语,“你到处乱跑,引了人来伤了你,长离成了白条鸡,我也差点成了没毛的狐狸,都怪你。”
“嗯,怪我。”这处离着客栈不近,淙舟抱着人绕开主街,专捡着没人的小路走。
“所以,你得补偿我,”松苓胳膊滑了下来,又挂回去,“你得把我养好了,养的同之前一样,还有,我心口疼,你得给我揉揉…”
“好。”淙舟走的稳,生怕颠了怀里的人。
松苓勾唇,仰首吻上人颈侧,乌发扫在他眉心,有些痒,但痒得让人心安,这个怀总是让人心安。他寻着人,松了弦,实在攀不住,手臂一松砸在腹间。往来不过一个昼夜,他累极,也困极。
怀里人呼吸清浅,面上倦色难掩,衣襟中夹着一根细小青羽,可见这人在长离那里有多能折腾。
松苓为了回来,同长离闹了一场,接骨不易,松苓亏损百年本就不曾补回来,他咬着袍袖不肯出声,真疼极了才闷闷的哼一声。
长离看着揪心,矮身拭去人前额密布的汗珠,这痛楚无药可止,只得松苓自己扛过去。
天色已暗,云雨皆散,汩汩瀑布衬得丹穴山更加静谧,偶能闻得几声鸟鸣。
松苓逐渐安稳下来,长离在一旁温着一壶茶,见人清醒,端了一盏来。
“你说什么?”
松苓说话都含着气,断断续续,他听不太清,只得俯下身,贴耳过去。
“我说…”松苓声音直颤,伴着瀑布哗响飘进长离的耳朵,“我想回去…去找他…”
瀑布声太大了些,长离只愿是自己听错,他抬手布下一层结界,阻了山谷中所有的寂静和喧嚣。
松苓似是又不清醒,颠三倒四的呢喃。
我疼。
我想他。
石穴里太静了,静的只能闻得松苓的言语和喘息,像一把把细刀,长离遭受着凌迟。血一丝丝的浸透全身,不待愈合,又被扯开,直至血流尽,肉皆除,也不叫人魂灵安息。
长离缓了好久才得以动了动僵硬的腿,他换了一盏茶,松苓近半日不曾饮水,再这样下去,人要吃不消。
天穹无星,亦寻不到朗月,许是被山头遮掩。他晾了一盏茶,听得身后松苓喘息倏然粗重。
松苓撑着起了身,他扶着石台往水帘处挪。长离吓疯了,手中茶盏应声翻落,茶水泼湿了台面,茶盏子歪在桌沿,稍不留神便会摔成一地碎瓷。
“你能不能听点话?”他快要失了神智,恨不能把松苓绑在石台石台上。
“我说过,我要今晚回去,”松苓双唇泛白,双目失焦,“他不能再出事了,一点都不行。”
水帘泛光,透过青虚虚的结界铺下素影。长离怒意横生,怒火中还混着一丝杂乱的醋劲,他自知不该,可他实在难以忍受。
“淙舟淙舟,你为了那个淙舟已经去了半条命了!你还要怎样!”长离护着松苓尾骨,俯身将人扛在肩头,怒气冲昏了头,力道还是没能收住。
松苓霎时清醒,伏在人肩头不断的挣扎:“长离!”下身渗出了血,“松开我!”
他连踢带踹,膝盖不停的撞向长离胸口,尖爪将衣衫挠成了破布,血迹晕染青绿,他二人皆是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