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酒(18)

“杀了人夺回来的,”松苓扭头看了一眼,本是自己的尾巴,此时却让它心生厌恶,或许是上面的气息不纯,激的它怒意骤生,“被那混账戴了百余年,自然是不干净,若是干净,我也不会来麻烦你。”

这话实在伤人,听的长离又是一阵心肝颤。

丹水可净万物,长离又将蜂鸟唤进来,衔着狐尾去往山间丹泉。正巧蜂鸟送来衣裳,长离接过来放在松苓面前,是它往日惯穿的颜色,若说是方才准备的定是不能,那边只能是一早就备好了的。

松苓叼着衣裳,环顾石穴,最后跑到了一处巨石后。长离偏过身,阖上双眸不往那处看,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听着声,也难做到心无旁骛。

“你知道我会来?”松苓拢着发,口中叼着一根发带,声音有些含糊。

“我哪有这个本事算得你何时来?不过是一直备着,万一你哪日就来了呢?”长离摇摇头,缓缓回过身来。

齿间发带衬的唇红,松苓拢发,宽袖几乎滑脱肩臂处,莲青波荡,如风过水。墨发垂于身后,掩着脖颈,这人白,被衣衫一衬显得更是惨白,像荔枝,有些透。

可见失了那些血,还未养回来。

松苓从不愿拿皮毛化衣裳,总说一身的红瞧着就热,他曾有段日子常住丹穴山,为的就是这一山的山水阴凉。

比起怕高,他更怕热。

“备的好,”松苓将发高高束起,不叫乌发挡了凉意,“虽说我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可还是觉得你这儿最凉爽。”

长离闻言轻笑,状似调笑道:“不如常待?”

言辞中还是有些许期待。

“不行,”松苓摇首,拒绝的甚是利落,“我留话于他,说三日便归,可不能误了。”

长离本还被那声“不行”激的心里酸涩,待往后听去,便由一股怒气冲散了酸涩:“三日?”他登时起身,“哪能这么急?”

他气到说不出话,倒了好几口气才顺过气来:“你当接尾是种花吗?插进土里自己就能长?凤凰陨落近千年,我可没有他那个本事让你断骨瞬续,何况你身子本就亏损,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也难让你养好!”

长离是真生气了,以往的温润全被松苓吓得抛去了天边,顺着那丹水流进阑海。

松苓难得听他说话连气都不喘,一时间噎的说不出话来,他自是知晓这不是易事,只是…

“淙舟丢了一魄,最近神魂愈发不稳,我想帮他找回来,”松苓坐在石台上,随手捏起一块碎玉,上面写着半个“戊”,应当是那混账的八字,“而且他记忆有缺,我得在他眼前多晃晃。”

长离又苦又疼,每个字都是火钩子,勾的人鲜血淋漓,灼人心肺,要人性命。

这是他的债啊。

就是松苓真要他的命,他也得去还。

长离叹出一口长气,瞧着松苓已然做到了悬崖边,一手扶着崖壁,晃着两条腿,不时擦着崖边枝叶,他把玩着碎玉,将玉摩挲的发热,接着他奋力一抛,将那玉抛入崖底。

松苓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可长离明白,他这样子便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任凭别人如何说也撼动不得。

一如百年前,他拖着耗损到几近干涸的身子也要带淙舟走。

可松苓只是在出神而已,这处石穴朝南,悬崖的岩洞遥对着涂山山巅,透过云雾可见金芒下故土。松苓躲了百年,他不是不想家,涂山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有他的过往。

昨夜他一路疾行,就是想趁着夜色遮掩,好让他绕过涂山,可路途实在遥远,未行过半,天际已然破晓。

云舒日散,天穹蓝的清透。百年未归,涂山依旧葱郁,只是整座山静的吓人,就连风都不愿造访。那金芒似是深插入土,当着它回家的路。松苓用爪子对着那结界一顿猛打,使出浑身解数也撞不开一丝裂缝,它打累了,撞乏了,爪子都麻的要撑不住了,便靠着那结界喘着粗气,身下便是乡土。

再无人唤他回家吃饭,涂山上生灵无数,而今皆成了这结界中残喘的冤魂,不得解脱,不得超生。

它靠着结界坐了许久,微微偏头向西看去,在它看不见的西边有一座山,名唤嵛山。

松苓垂下眼帘,将情绪悉数敛去,掌中不知何时又握了一块碎玉,嵌进掌心,洇出血来渗入掌纹,倒像是涂山上交错的河。

百年光阴,皆是过眼空花。

长离看着他心疼不已,却也难开口。

他踟蹰片刻,还是想劝上一劝:“三日太短。”

“不短,”松苓望着天边云霞,不像是答话,更似自语,“三日足以。”

——

三日归。

务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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