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他背着光,宋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脑海里,正绿的那棵小银杏突然长大了,枝叶繁茂,稳稳立在冬日。
奇怪的是,在她蒙尘的记忆里,并没有齐一恒冬天的形象,他好像一直活在盛夏,白晃晃的太阳下,夏天的校园外,伴随着蛙声蝉鸣,随风簌簌簌响,少年甩着书包,时而抹一把额角密密的汗,神采飞扬跟她说话,她记得他很喜欢说话,没有消停的一刻。
“这是齐歌,我哥们,以前十九中的,一起凑个热闹。”
有人主动挪屁股,给他们腾出位置。
一个女孩笑问:“十九中的就是帅,齐哥是哪一届的?”
“跟我们同一届。”
“同一届为什么叫哥,你耍我们玩呢!”
吴瑞达瞟一眼宋弦,嘻笑问:“你猜为什么叫哥?”
“一边去,我不猜。”
“人本来就叫这个,齐歌,‘歌曲’的‘歌’,要不说,名字取得好,小辈当大佬。”
那女孩也是无语,只对齐歌笑笑,“你名字是真好,要不,我还是叫你帅哥吧。”
齐歌:“随意,什么都行。”
众人皆笑,宋弦摆弄手里那根竹签子,跟着无声拉一下嘴角。
齐一恒什么时候改了名字,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听说,但她张不开嘴和他说话,眼下,尴尬取代了惊愕,她默默咬一口鸡中翅。
吴瑞达突然叫她,“宋弦,什么意思,连个招呼都不打?”
宋弦不得不看过去。
“不认识了,这不是你老熟人吗?”
她拿烧烤签的手僵硬摆摆,面上起了一层热气,“好久不见。”
齐歌的目光幽幽,“好久不见。”
吴瑞达:“那么久不见,我以为他改了名字你就不认不出来了呢,原来还认得啊!”
宋弦嘴角比手还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吴瑞达胳膊肘撞撞齐歌,“你跟宋弦说说,为什么改名字叫齐歌。”
齐歌:“别闹。”
有人起哄:“哇,有故事哦!”
“听名字就很不一般,我想听,宋弦快说!”
众目睽睽下,宋弦有些招架不住,“我不知道,以前他叫齐一恒,是我初中同学。”
吴瑞达没有放过她,“初中同学那么简单?”
齐歌目光穿越三两个人,落在耷着眼睫的人身上,“她是我初恋。”
这下,起哄声拍掌声比过年的鞭炮还热闹。
“以前我坐后排,下课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一次她从后门回来,被我拌了一脚,她特意把我叫醒,很认真地说,把脚收回去睡,那样很容易绊倒人。”
“其实她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宋弦咬着嘴唇,把烧烤签放在桌上。
“你先说重点,为什么要改名?”
齐歌嘴角浮起一抹笑,“高一的时候我去找她,被她们班主任发现了,告诉了她妈,然后她给我写了一封分手信,说,春耕秋收,夏耘冬藏,生活不止有爱情,还有流转四季的播种和收获……”
宋弦在笑闹声里捂住脸,她早就忘了分手信写的什么,当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什么词儿都敢写。
被齐一恒这么念出来,那坐立难安的尴尬消散些许,她还挺想笑的。
“她嫌我耽误她考大学,那时候年纪小,一生气,我就想改一个名字,以后叫她都找不着我。”
“多小啊?”
“十四岁。”
坐在宋弦旁边的男生主动站起来,要给齐歌换位置,于是,宋弦不得不在众人注目中,和她的早恋对象坐在一起。
两人视线对上。
宋弦主动倒了一杯酒,端着送起来,“齐一恒,我跟你道歉,以前不懂事,对不起。”
齐歌笑了,举杯碰了一下,“没关系,听说你在广州做珠宝设计师?”
宋弦嘴角抖了下,“是的,你呢?”
是谁走漏的风声,要是广州混不下去,她还有脸回来混么?
“我从国外回来就一直在我爸那里帮忙。”
宋弦想起来了,齐一恒家在其他县市开有家具厂。
“你在国外读什么学校?”
他笑笑,“野鸡学校,说了你也不知道。”
宋弦没有再问,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如老友一般,不咸不淡聊了几句,直到齐歌被人叫去喝酒了。
没一会儿,杨素真两口子从娘家回来,打电话问宋弦在哪儿,顺路去接她回家。
齐歌把宋弦送到门外,插着兜站在台阶上,“你妈没让你回扬州发展?”
“没有,她说,等过一两年,我知道好歹了再回来。”
齐歌别开脸笑,又默了片刻,道:“你妈太严厉,我这会儿还有阴影,真不敢见她。”
宋弦也笑,“你进去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