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晨抬手,把那几张明信片捡拾翻过来看。
背后,果然是她七八岁时稚嫩、端正的字体。
“小影子
说好要当笔友的,等了好久你都没信。我也懒得写信,就寄一张明信片给你好啦。记得回我,等你呀!
xx
你的林老大 10月3日于成都 ”
“小学霸:
还是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你家里也没个电话。我的号码是239****,要给我打呦。我今年又高了5cm,是不是要赶上你了?
xx
你的林老大 12月20日在凭北 ”
“小哑巴:
你说会给我写信,说春天带着妈妈来由扬找我玩。这都已经夏天了,我都要被太阳晒化了,你人呢?你怎么又食言了啊?
xx
暴走的林老大 5月1日在由扬丽泽风景区”
七八岁那年,林雨晨被爸爸丢到枫塘镇改造,认识了许澜。
离开的时候,林雨晨跟许澜说好要做笔友,一个月来往一封信。
那时候,路遥人远,林雨晨还没有收到过异地朋友的信件。
门口有邮差来送信、送报,她都第一个跑出去抢着去拿。
可把一摞信翻遍,都没有一封属于她。
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收到过许澜的来信。
但她觉得自己要说话算话,就每到一个城市旅游就给他寄一张明信片。
她写了一年,等了一年。
林雨晨还以为许澜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于是,她写了最后一封信给他,很决绝地只有一句话。
“大骗子:
大骗子!我现在有了新的笔友,他每周都会和我写信,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今日没有xx!
和你绝交的林老大”
林雨晨捏着那摞明信片低头闷闷不乐,像是陷在那年的失落里。
她真的等了很久,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信。
她失落地继续翻下去。
在她最后一封明信片后,是一摞白纸。
上面是一幅幅用黑色铅笔勾勒出的画。
像是回忆录一样,勾勒出每一副她在枫塘镇和他的往昔。
他们捉鱼、爬山、捕蜻蜓。
在小溪里玩耍,在房顶上奔跑……
每一副画的右侧,都有一个紧跟在明信片日期后的日子。
他怎么了。
明明在意,为什么不回信啊。
她一张张画看下去,看到一半,都是十几年前他们在一起玩闹的儿时日子,像是对她的回信。
在旁边帮忙的阿致低头瞥了眼那摞信,轻蔑笑了下,说:“看见明信片了啊?
他那时候就病了,无法和外人沟通,连字都写不出来。”
“病了,是什么意思?”林雨晨抬头回望着阿致。
“林大小姐哪遭过那种罪,这个世界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肮脏又艰难。这是他对抗这个世界的方式。”
写不了字。
和外人说不了话。
所以,一封信也没有办法回复给她。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困在家里的少年,捏着一封封明信片,想回答却落不了笔。
他只能低着头、捉着笔,用画回答她。
一幅幅,全是他们在枫塘镇度过的美好往昔。
她颤抖着双手继续翻着。
直到下一幅画陡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画了一个少女光洁赤.裸的背部,和一双藏着惊慌和无辜的眼睛。
林雨晨想起和许澜再次见面的场景。
她衣服湿透,在他家里换装。
他从外面买晚饭回来,撞了正着。
她就是这样穿了半截外套,看出去。
那幅画的右侧,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字母“xx”。
再后来的一幅幅,着魔似的全是她的侧颜、她的笑、她的怒、她的一举一动。
右下角的署名,永远是“xx”。
直到,最后一封,是一张明信片,四个力透纸背的字:
“谢谢你回来,还吻万千。”
日期是她跨过半个地球,又和他见面的日子。
她捉着那页明信片,心脏像被人拧了一把。
一道光刹那劈进林雨晨的心头。
许澜手臂上刻下的“xx”,从来不是别人的名字。
是她的吻。
她从家教那里学来,极洋派的信件结尾“xx”——kisses。
无意间写在了给他寄去明信片的每一封下。
她走后,他便把她的吻描摹下来,混着骨血全数刺在身上,刺进血肉最单薄的手腕处、刺在无数个夜晚因思念她而划下的每一个刀口上。
林雨晨攥着那摞画和明信片顾不得别的冲出了房间,冲去了医院。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可是好想去抱抱他。
那天的风很大,她的手颤抖着、焦急着竟然几次车子都打不着火,还是阿致抢了她的驾驶位。
等开到医院楼下,又没有地方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