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如实道:“这些日子走在路上,所以慢了些,腰带上被火烧过的地方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不大好修补,看来还要多等些日子,才能将它送给表叔了。”
宋昕的眼底升起一抹笑意,说了句“不急”,又把手中的一摞衣裳递给了唐姻:“你进去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唐姻看了看手中的衣裳,是一身小厮打扮,和信鸿的装束差不多。
表叔让她去换男装,大概是要带她单独出去了。她有些好奇,不清楚宋昕要带她去哪儿、做什么。
衣裳换好,唐姻走了出来,宋昕依旧在原处等着她。
男人平静道:“走吧。”
马车已经被宋昕提前牵到了客栈门口,唐姻上了车,宋昕坐在前室亲自驾车。
唐姻越发好奇起来。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向不知名的目的地行去。马蹄踏着月色,一路向北,穿过灯火人家,穿过京口镇的街巷,缓缓离开了镇子的范围。
唐姻掀开帘子往外看,林立的树影不断往后移动,两侧已经在看不见什么人家了。夜色黑黢黢的,路也越发颠簸起来。
她忍不住问:“表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一人。”
“见谁呀?”
“等等你便知道了。”
宋昕的声音被夜风吹散,唐姻没有再问,过了不大一会,马车停了。
宋昕跳下马车,隔着车厢,说了句“你先在这儿候着”。
唐姻应下,车厢外,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荒郊野岭的,她一个人在车里有些害怕,悄悄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便看见远处有一微弱的篝火堆,火堆旁站着一个官差打扮的人,表叔就站在那边与他说着什么。
看见宋昕的身影,唐姻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安心在车里等着。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有脚步声接近,窸窸窣窣的似乎不止一个人。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宋昕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姻姻,下来吧,可以了。”
可以?什么可以了?
唐姻不知道宋昕口中所说的“可以”代表什么,可当她再往前些,探出身子,看到宋昕身侧之人的时候,一切便都明了了。
四十有余的中年男人身穿囚服,脚带镣铐,站在离她丈外之地,月光之下,男人头上的银丝?分外明显、也分外刺眼。
唐姻的眼睛“腾”地一下便红了,鼻根倏忽一酸。
“父亲——”
竟然是唐国公!
唐国公的身子,相较上次在杭州地牢里的时候要好了些,但依旧是病恹恹的。
唐国公见到自家小女儿,向前两步,脚腕上的锁链在地面上拖出哗啦啦的撞击声,沙哑地喊了声“女儿”。
唐姻下了车,飞快地扑进父亲的怀里。
“父亲,您受苦了!”
唐姻心疼地看着父亲的手腕处,那里有明显的镣铐痕迹,乌青淤紫。
大概是因为要与她见面,衙役看在宋昕的面上才暂时将手上的束缚解开了。
往日气度威风的唐国公,此刻也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好了好了,父亲没事的、没事的。不哭了、不哭了……”
宋昕不愿打扰父女见面,朝唐国公微微欠身:“你们父女且先叙旧,只是无法耽搁太久。”说罢,走向远处。
唐姻忽而叫住了他:“表叔。”
宋昕回过头,笼着一身月华。
唐姻抑制住哽咽:“谢谢……”
他没有说话,弯了弯唇角,消失在夜色里。
唐姻扶着唐国公坐在马车的前室处,父女两人叙起旧。
唐国公这一行比唐姻走得早,由专门的衙役押往京师,一路都未曾停歇。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负责押送的长官却说晚上一定要在京口镇外歇脚。
唐国公起初还纳闷,直到方才,他瞧见宋昕踏夜而来,心中微动。果不其然,真的见到了小女儿。
唐姻向父亲说起这段时日家里的情况,很快便提到了二姐姐和太子的事情。
而唐国公并不意外,关于唐二姑娘和太子之间,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
他下了大狱后一直受苦受难,被过往政敌百般刁难。
他几次以为自己要枉死牢狱之中,后来一日却被莫名换了监牢。
新换的牢房内能见阳光,置有床榻,所食所饮也比过去好了许多,时不时还有郎中来为他号脉、开药。
牢狱之中过着这样的日子,到处都透露着不正常。
唐国公知道,宋昕看在唐姻的面上对他有所关照,但绝不会夸张到这种地步。
直到后来,太子身侧的总管大太监梅公公亲自来牢里探视他,他才知道,二女儿不仅没死,还更名换姓入了太子府。
也因如此,他在牢狱内的日子才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