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杜清平的出现,对她来说却不啻当头棒喝,狠狠撕开了她粉饰太平的面纱。
原来,她已经变成了那么不堪的模样?
可以堂堂正正做人,谁又愿意苟苟且且做贼呢?但她又不得不做这个贼!
虽然她不断安慰自己,我非倭民,亦非蕃民,伤害此二地利益,不算什么。但到底过不去心里的那关。
她本来,是杜清平那样的人啊。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背景和杜求真的家庭真的戳她肺管子!
杜求真告诉过杜清宁一些她外家的事。杜求真父亲叫杜明本,是一名法律教授,参与过多部法律制订和修正;母亲朱衔莺,农学教授,把本土樱桃发扬光大,让人民实现樱桃自由,她研究改良的红黄白三个色系樱桃也帮助多地农民脱贫,发家致富。
这老两口有一双儿女,女儿不提,儿子杜求公在当年是一名检察官,现在是何职务不清楚,他的妻子是一名犯罪心理学研究专家。现在,她也知道了,杜清平,当初杜求真离开时的懵懂幼童,如今是一名警察。
这样的家庭,当得起一句家风清正,积善有德。
偏偏出了杜清安这样一个……杜清安不想承认,可在这样的家庭里,她就是个败类。
是一个她自己都唾弃的败类!
没错,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杜清安”这个人,而不是蚌珠儿扮演出来的,那蚌珠儿在真实世界里遇到她,只会躲得远远的。
而现在呢?
还有一点,蚌珠儿的家庭其实和杜家有点类似。她的妈妈是公益律师,致力于为保护妇女儿童争取合法权益;她爸爸是一名医生,当地三甲医院的中医主任。
而她的姐姐,也是一名很优秀的人。在大学任教,如果不是因为她,因为车祸,她姐姐的前途同样光明而辉煌。
蚌珠儿自从姐姐出事后,听不得一点,说她辱没门楣的言语。她学着姐姐的模样活着,努力过上大众眼中健康向上的生活,可内心比谁都介意自己的形象。
如今呢?即使不堪也只是在这个世界不堪,脱离世界她仍旧是那个捧着铁饭碗吃着公家饭的系统宿主(而且马上就会是A级宿主),她也不敢去正视自己。
可杜清平,就如同凭空出现的镜子,把她不想看到的一切都呈现在她面前。
她怎么可能跟着杜清平回去呢?
她嫌这样的自己脏。
终于哭够了,杜清安蹲在河边,捧起水来清洗满是泥土草籽的双手,念念坐在一边看她。
“当初,妈妈没有遇上爸爸就好了。”杜清安突然呓语道。这话不是和系统在脑内交流的,谁都能听到。
然后不等念念说什么,她接下去说:“可是比起妹妹来,我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但是啊,其实想想,如果妈妈没有遇上爸爸,那她现在一定和外公外婆他们生活得很开心。她会有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孩子,哪怕我们没有出生的机会也没什么。”
“日本这个国家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没救了,当然欧美各国也没好到哪去,它们共同组成的这个联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会把几乎所有人都拉进泥潭里。可笑的是,我在做的事,哪怕再美化,本质上不也是’吃人’吗?我所处的阶级,本就是剥削阶级,本就是这个社会最大的毒瘤。真是讽刺啊,不提我的家族,单就那几个靠着组织的能力飞黄腾达到今天的家族和它们的当家人来说,哪一个都是平日里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囊,对外人模狗样,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和他们比起来,琴酒都率直得可爱。他们是不和琴酒一样直接就杀人,但他们用他们手里的权势财富,造成的破坏和损失是一百个琴酒也比不上的。就这,还好意思嫌弃我手段下作有失体统?我呸!他们有个什么体统?他们哪一条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有脸来对我指手画脚!”她气鼓鼓地又躺回去,看着天。
“当然,我自己也确实没资格说什么。在组织里,身不由己的人太多太多,你当每个人都很喜欢组织里的氛围吗?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很多人也明白,除了组织,也没有哪里能容下他们了。哦,或许FBI等算,但是跟那里比,还不如待在组织里呢。起码组织不会虚伪得让人作呕。”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杜清安眼睛虚虚地看着念念,就好像她在和一个没有人看到的朋友对话一样,“毁灭是必然的——我看清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能改变什么?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个时间尽量往后延,拖到我可以退出的时候。”以后她就管不着了。
“不过啊,一想到遇到的卧底是FBI之流,我突然就觉得下毒手也没有心理负担了呢。他们干的事和我们有本质区别吗?别以为顶着国家机构的名头他们干的事就能洗,五十步笑百步的东西。”说真的真遇上了中国派出的卧底,她真的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