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团发出一连串漏风一样的窃笑声,大食人原本期望他的哑巴也是装的,但是随后胖子失望地发现,火长真是不能说话。他张开嘴,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薄罗圭和哥舒雅都没有读唇的能力,薛团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样子,露出毫不掩饰的嘲弄表情。但是下一刻,他的五官忽然僵硬了。“墨舟”他身后的船舷外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个东西,冷不防从背后死死抱住了薛团。
“屠年海……”旧友相逢,哥舒雅惊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即使眼下人鬼殊途,这坦荡的草原汉子也并没有感到害怕,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你跟着船走了七天,就是为了他?”
屠年海当然不可能说话,他僵麻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事后哥舒雅却一口咬定,他在碇手的眼睛里看到了释怀与平静。他们只对视了一刹那,接着屠年海就抱着面无人色的火长倒跌入海中。电光火石之间,薄罗圭与突厥汉子几乎同时出手,从薛团的一对掌心中把他攥着的东西夺了过来。
尖啸声越来越刺耳,所有人的脏腑仿佛都在跟着它颤动,光球已经从海面下升出四分之一,散耀的青光中掀起越来越汹涌的海浪。
桓有龄艰难地走到周问鹤身边:“有办法吗?”
道人摇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现在思绪已经被青光烧尽了。
大翁猛地一个耳光扇在周问鹤脸颊上,松木一样苍劲的手掌把后者打得原地一个踉跄,道人甩甩脑袋,只觉得牙根隐隐发酸。
“听着,唐少爷!全船人性命都系在你们身上了,”桓有龄扶住周问鹤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不如我们各自做各自熟悉的事情,我去下面修补船底,你去解决那个。”
说罢,大翁便招呼几个还能动弹的水手朝仓底走去。
老人的背影从甲板上消失后很久,周问鹤还在抚摸火辣辣的腮帮子:“谢谢老爷子分忧啊,”他苦笑着自嘲,“现在贫道觉得轻松多了……”
鱼一贯掩住耳朵痛苦地蹲在甲板上,不停翻着白眼。他本就是七人中内力最差的一个,又不如突厥人那般体壮如牛,直被尖啸激得五内翻腾,好几次都觉得快要昏厥过去。
赌鬼忽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同样脸色发白的虎裘客。
“有主意没有?”
鱼一贯摇摇头。
虎裘客又指了指身后:“你说,”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自暴自弃,“那门砲,能不能打一百丈远?”
第319章 第四十七章【抓紧它!
一轮惨淡幽月半挂船前,比凝漆也似的海面只高出咫尺。月光在无尽的墨黑中铺出一条青路,像是直通阴曹的半开鬼门。
虎裘客与鱼一贯叫上了高镇,三人踉踉跄跄爬上砲台。
“下面应该怎么做?”烂赌鬼提高音量盖过尖啸声。
“箍牛筋,尽可能多地箍牛筋!我们要尽量往天上打,把石弹抛高!”
底舱进水让“墨舟”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三人强忍着晕眩把牛筋一层层箍到砲机上,没绕几圈烂赌鬼就已经开始眼冒金星。
“谁知道薛团在哪儿?”他气喘吁吁地问,“这东西最高能绑几圈牛筋?”
“薛团来不了了!”说话间哥舒雅与薄罗圭也爬上砲台,“我们自己看着箍吧。”突厥人望了一眼已经被勒得咯吱作响的砲机,“我寻思还能再绕两道。”[1]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信任的表情,礼貌性的信任都没有。
“别愣着了,这点牛筋根本弹不出一百丈!”
“那应该箍多少?”鱼一贯问。
情急之下,哥舒雅终于憋不住说了实话:“我怎么知道?这东西又不是设计出来打远处的!”
众人都不禁一阵语塞,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从突厥人吩咐。哥舒雅两膀运起神力,原本赌鬼眼中已经绷得硬如石条的牛筋,又给他生生箍出两圈。
突厥汉子看了一眼砲机,橡木梁架已是危如累卵,随时都有被勒断的可能。
“不行,”他沮丧地摇摇头,“还是够不到。”
“也许可以。”众人循声把视线落在大食胖子身上,只见薄罗圭闭起左眼,伸直右臂,翘起拇指,对着远处的阴月亮比划了几下,然后陷入沉思。
“胖子,行不行给句话啊。”赌鬼急问。
“别吵!”师凝这时也爬上砲台,她冰冷的视线把鱼一贯逼得手心阵阵出汗,“给薄先生时间想办法!”
大食人皱眉半晌,胡子忽然翘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外袍,青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层茸晕,这一刻,胖子还真像学贯天下的贤人,连两颊的肉团都充盈着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