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人,是封家高祖封树昆,”和尚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另一幅画像,“封家就是在他死后放弃老宅搬去山下生活的。封树昆的父亲娶了关陇豪族之女为妻,那个姑娘带来了可观的嫁妆,却也把失心疯病带进了封家。封树昆是家族里第一个患上疯病的人,在他当家的那段日子里,每年都有几个奴婢被他无故打死。他的子女们为了活命,也为了早日染指家产,把他锁进小楼里饿死了。另外,还有一种特别让人毛骨悚然的说法:那些不孝子女还没来得及等父亲死透,就急不可待地举办了假葬礼。当他们卷起家当急匆匆跑下山的时候,封树昆依然在小楼里奄奄一息地活着。”
说到这里,小红禅师向你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像是一头准备大快朵颐的野兽:“他的子女在两年之内,大多暴毙。你现在也应该发现,他孙子侄那一辈,画像都有些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你指着墙上封家祖父一辈的图像,难以掩饰语气里的愠怒,“他们为什么画的都是背面!”
“封家祖父那一辈,犯了一件错事,他们觉得,他们没有资格享用供奉,所以,画像中的他们全都背过身去。当然,这是封家自己的说法。在我看来,他们背过身去,是因为恐惧。他们对我们的恐惧,还有我们对他们的恐惧。”
“什么意思。”
和尚对你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你以后会明白的。”
看到小红禅师这个表情,你知道再追问也无济于事了。于是,你叹了口气,指着画像边的另一个图案:“那又是什么?”
“那个东西,我记得是‘淹僧’的标记。”和尚淡淡道。
“什么僧?”
“‘淹僧’是深渊的侍者,他们本来也是人,但是后来,人性就淹没在阿鼻海中了。”
“大师对这些事倒是精通得很呢。”你忍不住挖苦了一句,对方却不以为意:“施主知道,‘灯火禅院’的‘灯火’是什么意思吗?”
“是什么意思?”你随口问,其实,你对那所阎罗殿没有任何兴趣。
小红禅师的脸堆起了假笑,你仿佛看见层层累积的云团把和尚的表情完全遮掩了起来。“幽冥引路。”他笑着说。那一刻,你感到背脊有一些发凉,恍惚间,你仿佛从眼前僧人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236章 特别篇:新谈录一【《
各位《文艺新报》的读者大家好。鄙人名叫王策,很高兴在《新谈录》栏目里与大家见面。
3年前,鄙人曾经在《新青年》报上连载过一篇拙作《白衫郎》,因为时局动荡,连载最终没有能够完成,这也成了鄙人最大的一桩憾事。所幸得蒙《文艺新报》主编袁泰州先生错爱,不但派记者刘文辉先生就《白衫郎》一事前来采访鄙人,还专程修书一封,邀请鄙人为《文艺新报》撰写专栏。鄙人才疏学浅,本不愿在报纸上露拙,无奈袁主编的盛情难却,只好硬一硬头皮,厚一厚脸皮,借贵报一方宝地武弄几下文墨,讲两句新谈博君一笑。
本专栏开办的宗旨,乃是搜罗上海滩上新近的奇闻异事品评一二。然则我辈如今都是新国民,自当有新气象。若是再扯弄些鬼狐精怪,土地城隍,总与我辈新思想格格不入,鄙人辗来转去,还是决定抛开旧例,以新头脑在十里洋场上找一找新故事,所以,我这栏目才唤做《新谈录》。
今天鄙人要讲的,乃是两个月前公共租界里发生的一桩奇事:上海滩名媛戚少婉小姐在参观美术展的时候,拍到了一张怪照。
事情起于一个礼拜五晚上,戚少婉与话剧社的一班小姐妹们聚餐完毕,独自一个人路过卡德路[1]上的环球中国学生会。她很意外地发现,江小鹣先生的天马会正在里面举办美术展。戚少婉的老师刘海粟先生平日里对天马会不吝褒赞,今天有幸撞到了,自然勾起了戚小姐很大的兴趣。
早先在聚餐中,戚小姐已经喝了不少酒,她对于那天的展厅只存着很模糊的印象。万幸的是,戚小姐的友人前些日子送给她一台德国产的B型徕卡相机。而戚小姐对于这台相机可以说是爱不释手,几乎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
根据戚少婉的记忆,那天她在美术展上看到了好几副让她欣喜的西画,尤其是一副黑暗主题的巨型画作,她看后倍感震撼。当然,这些画全都被微醺的戚小姐摄到了底片上。
隔天酒醒后,戚小姐第一时间就前往拜访刘海粟。连拽带哄地一定要让恩师去环球中国学生会里看看她口中这副杰作。然而,当师徒俩抵达那里后,戚少婉非但没能找到她要找的画,甚至连昨晚悬挂画作的那堵墙都没了踪影。戚小姐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搜寻,最后却走到了一个放置灭火器材的转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