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铺了三层垫子,大小毯子两张,还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堆抱枕,遥那么小一只,扑上去就好像被子吞了似的,倒是不用担心磕着碰着。
她好像养成什么奇怪的习惯了,趴桌子上也好,缩椅子上也好,挂在床边也好,什么歪七八扭的姿势都能睡着,就是好好躺在床上不行。
“喵~喵!”
遥已经快睡着了,半梦半醒中,五条猫突然闯入,在她身边拱来拱去,好像小号的勺子在试图给糊在锅底的咸鱼翻个面。
入睡的过程中被叫醒,好像缓缓上升的时候突然坠落一样惊吓,很糟糕的体验,遥没有摆出臭脸纯属教养限制了她。
“咦?”
一股香味传入鼻腔,五条猫猫蹲在床尾,旁边飘着两个盘子,堆这处理好的烤鸡肉和卖相还不错的蔬菜和烤土豆。
遥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不可置信——从小半边烧成焦炭的火鸡上挑出能吃的部分,还精准地摆了个盘。超级兴奋的多动猫能干出这种事?
五条猫很伤心,对她的不信任表示悲痛欲绝。
“喵喵喵。”
知道你要睡很久,所以要先吃饱嘛。
他“眼含热泪”,勉为其难地在撒泼打滚间隙解释道。
“你知道的,如果你不是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说出来,我会非常感动。”遥逐渐从表情复杂过度到没有表情。虽说点了个蜡烛,稍微有了点圣诞夜的气氛,开始单手撸猫单手吃饭,边吃还边点头——困的。
……
屋子很暖,床铺很软,肚里有货,手边有猫,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幸福安逸的事情了。
遥已经完全不压抑自己的困倦了,迷迷糊糊中,乖乖地吃完晚餐,乖乖地叠好外套,乖乖地爬上床铺,乖乖的摆好枕头拉上被子,跟猫猫说晚安。
猫猫没有如她想象中一样出去乱嗨,而是蹲坐在床头,一点一点地看着她随着陷入深度睡眠术式停止运转而显现出的原本模样。
脸圆了一点,头发也长长了呢,顺滑的直发水流般铺散开来。
小夜灯幽幽的,墙上的影子也缓缓拉长。
“呐,果然还是这样看起来更有安全感吧。”
高大的白发男性摘下墨镜,斜倚在床边,手向女孩子的额头伸去。
动作一半,盯着她因为圆了点而更显幼态的脸蛋,五条悟表情僵硬,骨节分明的大手停滞在半空。
被硝子报警威胁了无数次,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是在乎世俗眼光那种人吗?他们的关系能那样被随随便便定义吗?
不能!
小姑凉虽然生理意义上年纪小,但心理上还是很成熟的,对吧?
一开始的时候,五条觉得,看她做过的事情吧,权谋,人性,成人应有的智慧她都有。虽然平时在朋友老师身边的时候憨憨的,五条也就认为那是某种大智若愚。
不就是装疯买傻吗,这样多好玩,智慧智慧,懂的啦。
私下里,肯定要比表现出来的成熟理智的多,对吧?
五条就这样信誓旦旦(自我欺骗)地放任关系亲昵下去。
然而……随着接触越来越深,遥越来越信任他。
尤其是一起来到二十世纪的英国之后,他几乎看到了她毫无保留的全部。
事实证明,和他认为的正相反。
五条悟戳了戳小姑娘的脸颊,没有要醒的迹象,也没有不满,反倒无意识地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细腻柔软的肌肤滑过他的指背,血管的搏动声共鸣,几拍后就乱了节奏。
他以为他已经脱敏了,实际并没有。
真身和猫形态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白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
刑。
他错了,她比看起来更像小孩子。
这孩子私下里,说好听点是无暇,说直接点——就是幼稚。
粘人也好怕黑也好,倒也无所谓,重点是她的内心有着与见识阅历不符的柔软无暇。
不是说没吃过苦,能在年纪轻轻就有举足轻重的人不可能没吃过苦,只是她的成长路径跟其他人不同。
不是在挑战中成长,也不是在挫折后转变,她很自律,自律地近乎机器,这让她的成长总是赶在问题出现之前,每一次都有足够力量去解决困难。遥过去的人生是一番风顺的,她没有经历过那些令人无比痛苦的失去,还留存着一份孩童般的纯粹天真。
五条之前就隐隐有所感觉,她似乎总是有些寂寞,跟忧太他们的关系,与一年级三人那样的羁绊也有着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到后来才明白,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她用层层的壁障保护着棉花糖般甜蜜柔软而易碎的心,交往而不交心,信任人而不全然。对于朋友,她只同甘,将对对方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们,而下意识地掩饰着自己偶尔冒出的真实情绪。她同其他人之间,永远隔着一层薄薄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