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寻一刻也不敢耽误,连拖带拽地抓着弟弟上了二楼。楼上很安静,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他吐了口气,忍不住斥责:“你今天吃错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全家人都在,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的是事实。”张深面上恢复如常,声音却仍然固执冷硬,“你要是听不惯,就跟三年前一样,再骂我一次白眼狼,再骂我一次不明是非,我不会生气了。”
张明寻听得更是恼火,抱着胳膊在过道踱步,皮鞋底踏在实木地板的声音很清脆,却难掩发出动静之人的烦躁。
他来回走了圈,压下怒火,说:“是,当初我是没过心骂狠了,你记一辈子都行。”
“可你到底明不明白,我骂你是因为怕父亲责罚你。你难道还想挨顿家法吗?你还想被打的下不来床吗!”
第 50 章
家法。
张深从出生到现在,挨过的板子不下十次,可真正能称得上家法的,只有十三岁那年。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双腿近乎残废,半个多月没下来床。
十几年过去,早就记不清当时身上有多疼,只记得有多失望。他撇开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不想出言伤兄长,用背抵着墙壁缓缓坐下,闷声说:“你走,我想自己待会儿。”
张明寻动了动嘴唇,看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二楼。
整个楼层只剩下张深一人,他抬起头用后脑勺顶着墙壁撞了两下,咚咚声回荡在长廊,持久不散。楼下现在应该已经开席了,没了他一定热闹非凡,不用顾忌的谈天说地,聊近况聊儿女。
若母亲还在世,是觉得开心多一点,还是嫌闹多一点呢。
张深缓慢挪动脑袋,顺着长廊过道,看向右边拐角处的房间,檀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难以靠近的气场。他用手撑着地板起身,手轻搭在木栏杆上,步履轻缓地朝那扇门挪动。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脑子里就不自觉回想一个画面。
年幼还没完全会走路的时候,张明寻总是喜欢逗他,仗着自己能跑能跳,每次都快步爬上楼梯,然后沿着这条长廊往前跑,边跑边喊:小深,能追到哥哥的话,就奖励你吃颗糖。
他追不上,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可从小心气儿就高,到了也不肯认输,扶着栏杆一点点向前挪。快挪到拐角的时候,檀木门被拉开,母亲看见这幅场景先是扑哧一笑,随后赶紧走过来抱起他,揉着他的膝盖轻哄:是不是哥哥欺负小深了?妈妈替你收拾他。
母亲说的收拾,也只是用手指刮一下张明寻的鼻子,轻声细语地斥责:你是哥哥,不许欺负弟弟,要好好保护他。
回忆画面定格在母亲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张明寻,走进那间屋子的瞬间。
张深膝盖一软,半跪在拐角的位置,失神看向那扇门。他看了很久,久到膝盖发酸发疼,门也没有打开。
他只好自己起来,站到那扇门前,轻抬手臂握住门把,皮肤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被刺的一疼。他哆嗦一下,手攥得更紧了,感受到金属在掌中慢慢变热后,才用力按下。
咔嗒——
木门打开,花香气扑面而来,熟悉的陈设随之映入眼帘。这间卧室不算大,布置得很温馨,干净整洁不曾有一丝灰尘,连插花都被精心照顾着,半点没有荒废的样子。
床上有些凌乱,似乎有人在这里睡过觉,淡黄色的床单被罩,枕头边上还放着张深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阳台茶几上摆着母亲总讲的那本故事书,吊椅旁边放了个小马扎,那是特意给张明寻准备的,因为他总喜欢趴在母亲腿上听故事。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和首饰盒也都摆在原处,所有一切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张深有一瞬间的恍惚,进门没看脚下被地毯绊了踉跄,他站稳拖着身子往里走,手摸过床单,闪过被哄着睡觉的画面;身擦过梳妆台,闪过被母亲画了个大花脸的场景。
他走过每一处,最后停在那个吊椅上,浑身都开始抽痛。他抖着身体,失了所有力气,跌跪在地,抱着吊椅的边沿,将头埋了进去。
只有洗衣液的气息,没有熟悉的味道,是了,早就没有了。
母亲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吊椅,是一年冬天,那天下着大雪,阳台风很大,狂风裹挟着雪卷过,刮得树枝乱颤发出阵阵怒吼,可她还是固执地在那里坐了一整夜。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张深从吊椅里抬出头,看见来人时有些意外。
“小深,是在想念眠知吗?”张雯初蹲在他面前,声音温柔了不少,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怀念,“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