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临没好气,又骂了句矫情玩意儿,然后才坐下。
知道导演是嘴硬心软,张深打趣道:“这还矫情啊?多敬业啊。”
“他赚这份钱,这些都是应该的,有什么敬业不敬业的。”乔临且拎得清,话里话外不带心疼偏袒的。
张深笑着附和,没揭穿。在拍这场戏之前,乔临私下找了黎醒一次,可能是怕人多口杂,俩人躲在厕所旁边唠上了,赶巧他路过,全听耳朵里了。
他虽然和乔临接触时间不长,但深知这个导演对演员有多苛刻,对片子质量有多高,在他的戏里,不能用替身,不能借位,不能配音,全部要演员自己上,有一项缺陷都不能容忍。
可就这么一个人,会在拍车祸戏之前,问黎醒要不要用替身。
张深以为黎醒创伤应激这么严重,征得了同意一定会选择使用替身,他还是不够了解黎醒,猜错了。即便平时坐车都难掩害怕,可真要是戏里有的桥段,黎醒就是把牙齿咬碎,也会强抵恐惧,毅然决然上阵。
这场戏不出意外的NG了好多次,乔临难得没有骂人,一直好脾气地等黎醒调整好状态。张深将全程都收入眼底,和乔临一起提心吊胆,也一起在过戏后松了口气。
今天戏落一段,片场开始清场收拾,场务和张深熟了之后也没那么客气了,嫌他碍事直接把人卷一边待着去了。
张深靠在路灯下,抱臂出神,忽然一道影子遮来,掩了半数亮光。他下意识抬头,黎醒卸掉了骇人的车祸妆,穿了身干净清爽的常服,站他跟前,双眼含着笑。
“深哥叫我好找。”
第 47 章
路灯发散的暖光照在黎醒身上,为他镀了层金光,耀眼的刺疼了眼睛。为什么能总是笑着,明明受尽苦难,明明藏了莫大的委屈。
心脏像被朝五个方向不同拉扯,疼的呼吸都困难,张深滚了滚喉结没答话,紧盯着面前的人,即便眼睛酸涩也不肯移开。
那目光满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炽热的能将人烧穿,黎醒招架不住这样赤|裸又直白的视线,挂不住脸上笑意了。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不料张深却跟着上前,他再退,张深再跟,像猛兽出笼,令人心慌胆怯。
沉默着步步紧逼,直到无路可退,黎醒后背抵在石墙上,冰凉透心让人寒颤。
乔临说得对,他棋艺不精,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手布好的棋局被打乱,他变成了受人牵制的一方。
当一切脱离掌控,走的每一步棋都会变得没有把握,永远不知道那一步会露出破绽,被将一马。
黑白棋永远不会站在一起,他们生来注定只能站在彼此的对立面,要么各居一方,隔着中心格遥看;要么迈出一步,就在这棋盘纠缠,等待一方败下阵,结束这场游戏。
他明知这是场必输的博弈,也要跳进这局棋,甘愿沦为棋子,与之在这棋盘上纠缠。
即便满盘皆输,也不悔。
他抬头与张深视线相接,只一瞬便被那双眼搅乱了心绪,当即慌了神,迅速移开了目光。
可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并未收回,他实在难以招架,低垂着头无奈询问:“深哥,你到底怎么了?”
他做好了等不到回答的准备,捏着手心的汗思考下一步对策,张深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紧咬着话音说了几个字。
“喜欢你。”
若说不敢置信是什么滋味,那一定是跟飘在云层一样,脑子空白,浑身发虚站都站不住,四肢分明麻木却又止不住地颤抖。
黎醒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眼神跟着失焦,耳朵短暂失聪,五感封锁。他将自己锁在了身体里,一边消化那句话,一边用力捶打着五脏六腑,让它痛,让自己清醒。
痛觉恢复,麻木的躯体有了感知,五感随之重启,他终于有了感觉,这里不是云层,脚下踩着的是地,这是真实的。
所以那句话也是真实的。
是不敢梦到,不敢幻想,却实实在在发生的。
神明,真的偏心于他了。
胸腔震颤,无法克制的剧烈震颤。
谁能想到呢?
那个在泥沟里摸爬打滚的男孩,似乎被那触不可及的耀阳,照耀了。
曾几何时,黎醒也曾妄想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毫不犹豫抓住照过来的那束光。可当一切真正降临,他却只觉得这光耀眼刺目,看一眼都觉得难以抵御。
那可是天上的太阳,万物簇拥,而他只是一株随处可见的野草。
他与他有着云泥之别,如何比肩而行?
他宁做棋盘上的败者,躺在国王脚下,看王立于高点,对他摇旗呐喊,为他俯首称臣。
黎醒得承认自己怂了,失了所有勇气,一头扎进了龟壳里。他将发颤的手藏在身后,拿出了百分百的演技,牵起嘴角说:“深哥可知道,喜欢和心疼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