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甘愿接受?”张深反问。
黎醒哑然,呼吸粗重了些:“这是现实现状,不甘愿又能如何?难道拼了一身血肉去追名逐利吗?何其艰难。”
别人硬张深只会更硬,冷着声音顶了回去:“既然平稳安定很好,小五又为什么要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是不甘心庸庸碌碌一辈子,即便拼上所有,也非要挣个鲜亮名声吗?”
黎醒闻言脸色骤变,搭在桌子上的手掌微微捏紧,握成了拳头。
刚说完那句话张深就后悔了,看见黎醒表现后,便加剧了悔意。他只是厌恶被人教育,下意识就说了些不过心的话。话已说出,叫他再收回道歉根本不可能,他拉不下脸,软不下话。
气氛突然凝固,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黎醒懊恼地垂下头,暗骂自己逞英雄,惹了深哥不高兴,同时又对那番误解言辞止不住地心伤难过,憋闷至极。
这下好了,多日小心维系的关系,大抵就要毁于一旦了,或许以后见面也不过是同剧组的陌生人。
他脑袋都不敢抬,就怕看见张深那张不近人情的冷脸,又怕张深因此一走了之,心里直打鼓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缓解气氛。
没料到短暂闲聊能闹成这样,张深抿着唇略感不知所措。沉默下来,周遭的声音就格外清楚,老板娘叫号的声音也极为洪亮,响彻整个屋子久久不消。
张深被一嗓子吼得哆嗦了下,下意识朝收银窗口看了过去,两口子忙忙叨叨的,一空都没歇息,大冬天里都忙得冒汗。
刚才一瞬间爆了单,店内就老板夫妻两人,没有别的帮手,赶上饭点高峰期,手脚要是不麻利都干不过来。
张深找到了化解尴尬的方法,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生意真好。”
黎醒好哄着呢,给个台阶就忙不迭往下迈,半点没犹豫,生怕是个海市蜃楼。他收起气性,乖乖答话:“是很好,以前比现在还好,没坐的时候也要打包在门口吃。”
一句话把人收得服服帖帖,张深还挺意外,难道自己在哄人上也天赋异禀吗。他追问:“那时候老板两人忙得过来吗?”
沉默半晌,黎醒说:“其实忙得过来,可老板娘心肠软,救下了一个濒死的小孩,那孩子心怀感激便主动留下帮忙,老板娘觉得这样不好,就雇他在店里打下手,每个月给他发些薪水。”
“小孩就这么在店里安家了,有床睡有饭吃,过得很幸福。”黎醒说,“老板娘对他极好,是这辈子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黎醒抬起头,目光倾斜落在了窗口处,两口子忙碌的身影与记忆力分毫不差,他们似乎未曾改变,只是早就不记得曾经有个男孩短暂地出现过。
他继续说:“本来他以为会就这样平凡成长,可现实还是给了他重重一击,原来他的存在是一种拖累。美梦破碎,所以他在一个夜晚悄声离去,抹去一切,就当从未出现过。”
交谈之间,黎醒换了种叙述方法,脱离了剧本没再用“小五”这个代称,轻飘飘讲了个关于从前的故事。
张深问:“老板娘既然救他,又怎么会觉得是累赘?”
黎醒摇头:“是他听到客人之间的交谈。”
归根结底是那个小孩太过自卑,所以一句话就能将他击溃。张深觉得有些可惜,老板夫妇当初一定是真心救那位孩子的,不知发现他突然离去,是否也曾担忧或者伤心呢。
黎醒站起身问:“吃完了吗?饱了就走吧。”
“走吧。”
外面雨差不多停了,只偶尔飘落一两滴水下来。张深跟着出门,迈出大门前回望了一眼大堂,人满为患,生意真好,当真是平稳又安宁的生活。
两人刚走出大门,被一声叫喊留住了脚步,双双回头。
老板娘端着一份面要去送餐,盯着两人看了片刻,半晌将目光移到黎醒身上,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位先生,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一句话让黎醒身体僵硬,看着面前明显有了岁月痕迹的女人,眼眶一热。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静默了几秒才哑声说:“没见过,可能和您记忆中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吧。”
“不对,你这么好看的人我可不认识。”老板娘越看越眼熟,“总觉得你……”
“老板娘,我的面好了没啊!”
顾客抱怨的声音打断了对话,老板娘高声回应,端着面往前走了几步,中途忍不住回了好几次头。客人催得越来越急,她来不及细想,收回视线匆匆离开。
两人见状也离开门店,沿着道往前走了一大段时,张深说:“我猜她一定是想起从前救过的那位孩子了。”
黎醒承认刚才那瞬间险些失态,或许老板娘只是认错了人,但这种被人挂念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