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醒没回,闭着眼倚在车窗上装睡,任少绛用余光看了眼,没好气地数落了两句,脚下的油门是一点都没松。
WK是任少绛好友新开的酒吧,占地位置不算好,偏僻,但是人却不少,因为这是专门供给北京城富人圈的,来这儿的不是富二代就是明星。
酒吧昏暗光景下,嘈杂的音乐震人心脉,绚烂灯光映照在舞池中扭动的人群身上,角落沙发人影堆叠,觥筹交错间,暧昧潮汐浸透麻痹的神经。
这是光鲜亮丽下物欲横流的常态。
黎醒无法果决回答不喜欢,他也只是个世俗的常人,偶尔也需要灯红酒绿来躲避自己,麻痹神经,但他不沉迷于此。
今夜是个很适合享受酒精钻入神经,买醉的好时候。
任少绛知道黎醒,特意定了个二楼角落的包间,安静,能让人沉下心来。
他找服务生要了两杯特调的威士忌,递给黎醒与他轻碰:“怎么样,谈下来了吗?”
玻璃相撞发出清脆足以唤醒人神经的声音。
黎醒拇指扫过杯口,将满杯的烈酒一饮而尽,任由喉咙被灼烧得发疼,看着空了的杯底,声音暗沉:“嗯,谈下来了。”
任少绛猛地把杯子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砸得两人心都跟着跳了起来。他眉眼间的兴奋藏都藏不住,不敢置信的吐气:“牛啊你,那可是张深,你居然把张深的版权谈下来了!”
谁道不是?
那可是张深,多少人踏破门都求不来的人,居然要答应了给他写书。
酒精浸入了五脏六腑,快速攻占着他的每一条神经,最终连大脑的防御也被破解,城池陷落,他甘愿做酒精的俘虏。
黎醒捏着玻璃杯,指骨泛白,对着掌中之物,用无人能闻的声调吐息:“抓到了。”
第 4 章
张深几乎是一路逃回的,隔着将近十五公里的距离,踩着油门仅用了不到半个点抵达家中。
车库有几盏自动感应的小夜灯,刚开始听见动静亮了片刻,往车里打了点光。现在因为久无声音,又径自熄了火,留了一室乌黑。
黑暗能让人冷静,也能让人失去冷静。
此刻张深是后者,他解开安全带,随着卡扣松动的声音,身上紧束的无形枷锁也跟着四分五裂,化成粉末消失。
强装的镇定至此彻底瓦解,张深整个人如脱力般倚靠在驾驶座上,神经麻痹消失,逐渐清明的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他见到了黎醒,真真切切的黎醒,不是电影里的人物,是活人。他们还握了手,黎醒的手很烫,温度灼人,只是回想体温都会跟着升高。
坐了一辆车,同处过一个空间,交谈过,黎醒还叫了他哥,把他的万千思绪彻底搅乱,简直犯规。
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从未想过的。
他们不处一个圈子,不在一个高度,明明是分隔两个世界的人,原以为此生不会相识,不曾想两条互不相干的线,会缠绕在一起。
张深怎么能不乱了心?
那可是黎醒,张深看着黎醒从出道至巅峰,看他成长蜕变,青涩褪去逐渐成熟,看了六年,这六年里为他写了十余本书。
他终于知道别人说的追星成功是什么感觉了,是初见平淡,分别后却回味悠长,如同品了上好的红酒,入唇时未觉,滚进了喉咙才觉醇香怡人。
是神经兴奋,身体轻的如云中漫步;是即使不知如何应对饮酒后的失态,却仍旧不肯罢休地想要一杯杯品尝,直到将这瓶红酒饮尽,见底空瓶。
张深在车库待到了十二点,连抽了两根烟,将那躁动又扰人的心绪彻底平复下去,才上了楼。
屋内没开灯,昏沉不见光影。他习惯身处漆黑安静的环境,黑暗能带来无尽的安全感,可以肆无忌惮卸掉所有伪装。
张深脱掉鞋,光脚踩在卧室的鹅绒地毯上,柔软的绒毛挠着脚心,有些痒。他喜欢这种感觉,若即若离又抓不住的感觉。他边走边褪去身上的衣物,随手扔了一地,走到厕所门口时正好脱了个干净。
两盏夜灯亮起,昏黄灯光下,张深赤|身迈入门内,脚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凉的扎皮肤,可他觉得在这冬夜里,正好。
他越走镜子,里面映照出一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着好看的脸,却浑身带着凌人的冷气,表情冷淡,打过来的眼神却傲慢的像个混蛋。
镜子里的人很清瘦,肤色偏白,有层薄薄的肌肉,紧致有力。胸口和小腹却有几处暗黄的地方,那是时间推移的色素沉淀,是陈旧的疤痕。
随着花洒喷下热水,雾气攀上镜面,张深关上浴房的玻璃门,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