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檐有些漏水,滴了他一身,就着雨水吃了半个馒头,身后的铃铛响了。他捧着馒头扭头,门被打开了,老板杵在入门展架前打扫,也不吭声,也不看门外。他不知何意,没挪地方,换了个能看见门后展架的姿势,继续啃馒头。
最后还是老板自己找了个台阶,演技颇好地念了一句,这风真大,把门都吹开了。他一点不给面子,没接茬,默默啃完了馒头,拍拍屁股走人。
外面雨越下越大,老板不忍心,主动出声挽留了那个孩子,说你不是想看这本书吗?他站在雨里点了点头,问能给我看吗?
书店里很暖和,老板烧了壶热水给他擦了擦,帮他吹干了头发,洗干净了满身污垢,让他在沙发上休息,然后在期许的目光下,把那本书放在他的掌心。
第一次触碰到书的时候,他感觉手脚都在抖,翻过纸张时还可以闻到印墨的味道。他读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嚼着读,即便每天看不了多少内容,也足够他重燃斗志。
“他读了一个礼拜才把那本书看完,彻底找到了人生的动力,找到了想要奋斗拼搏的目标。”黎醒说,“那时候的心愿很简单,想赚钱,想买这个作者的每一本书。”
“那位作者是他成长岁月里的明灯,在这个作者的文字下,他支撑着自己变强变好。”
轻描淡写地叙述,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打动人心。这是带着浓厚感情的回忆,是经过漫长岁月仍然刻在心头的珍贵,是张深听过最深情的告白。
突然很庆幸,对所有的上天注定都感到庆幸。也很心疼,对于独自背负许久的那个人,感到无比的心疼。
他理不清思绪,站在那扇门前难以回神。
直到黎醒没头没尾一句:“深哥,你都不记的?”
要说出戏是什么感觉,就是现在这种被破坏了气氛的感觉。
张深闷不作声地斜了一眼黎醒,不动声色地垂眼扫了下手,好像确实忘记了。他抹不开面子,只说:“我靠脑子记着呢,等你说完一块写。”
“说完了。”
张深刚要抬手想起了另一件事,问:“所以你去北京闯荡,也是因此?”
黎醒半眯着眼睛“唔”了声:“差不离。”
又“不全是”,又“差不离”,张深挤牙膏挤烦了,顶着“你能不能别卖关子”的表情,冷声下令:“别磨蹭。”
“不是因为《潮声》。”黎醒说,“是因为《蚕蜕》。”
《蚕蜕》发行那天,他买了书,彻夜读完。
他被那位孤身前往北京追梦的少年触动,所以毅然决然踏上北漂的旅途,试图与宋应解一样,寻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难怪。”张深不太意外,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因为黎醒曾说过好几次关于《蚕蜕》的事情,还有那把冲动所买的吉他。
“难怪什么?”黎醒问。
张深沉默了两秒,说:“难怪你要我看完这部电影。”
黎醒闻言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有几分寂寥和抹不开的忧愁,开口声音低了几度:“是啊,马上就要拍完了。”
“挺好的。”张深也不嫌脏,靠在那干裂的白墙上,翻开本子写字,“需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我的答案?”
黎醒盯着那光洁白皙的手腕,闻言一呛:“不用……”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答复?”张深头也不抬,下笔如飞。
黎醒嘴唇翕动,难以回答这个慎重的问题,还是拐了弯儿,说:“那要不电影结束吧,也不差这两天了,赶个杀青的好日子。”
张深下笔的动作卡了一下,哼笑了一声:“行啊,用不用再给你算个黄道吉日,然后咱俩摆个台,放两个蒲团,跪一块给老神仙上炷香。”
这顿损黎醒也不害臊,特不要脸的点个头:“也行,咱俩拜什么神仙?”
张深笔尖都快把纸戳透了,用能冻死人的语气说:“送子观音。”
黎醒不太赞同,咕哝:“拜月老吧,让他给咱俩的红绳打个死结,以后永远不分开。”
话说得轻,张深根本没听清说的什么,只听黎醒比蚊声还轻的念叨了一串。他埋在本子里,问:“嘟囔什么?”
黎醒轻晃了下脑袋,眼神落在那个本子上,直勾勾盯了一会儿,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好奇:“深哥,你的本子为什么不许别人碰?”
写字的速度因为这句话变得缓慢,张深脑袋轻动了一下,换了个握笔姿势,一笔一画地写完最后那行字。他重新抬起头,盯着面前那个人,那身形,那张脸,每一寸。
就是这样一个人,把他藏于心匣最深处,当青空的艳阳,当深海里的夜明珠。
他捏了捏本子,生疏地扒开心底:“因为,这里藏着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