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殊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看得人会觉得疼吗?不会,他们只是看看,看着别人的伤痛庆幸自己从未经历,庆幸自己原来是那样幸运,然后装模作样地唏嘘几声。
少年黢黑的瞳仁盯着他,薄唇紧紧地抿着,神色紧绷,尉殊一反常态地笑了,他说:“反馈不错,已经从你转移到我了。”
“你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和听录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沈渊盯着他,想起那简单的字句,心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攥着。
那些字句成了画,在他眼前反复切换,他看着尉殊,能看到粘稠的血,触目惊心。
尉殊依然在笑,少年疏朗,笑时生春,“你在担心我?”
沈渊不作回答,自顾自地说:“他们很快就会忘的,而且只剩四个月就高考了,你不用自揭伤疤。”
“你真的会没事吗?”尉殊收了笑,他忘不了那些,不论是群里还是学校,脏话、谩骂、侮辱。
沈渊成了圆心,半径则是堆积在一起的负面情绪。
这里有他从未听过的脏话,不少人在暴力和脏话上造诣深厚。
他有很多次厌烦自己为什么不会骂人,他骂不来特别的脏字,也说不出口那些由生殖器组成的话语,已经成为口头禅的“我艹”都在这里都显得清新脱俗。
沈渊顿了一下,没事吗?
“沈放山”三个字就可能将他击垮,何况是那些连着爷爷和妈妈一起骂的脏话,将无辜的人混在肮脏的言语中才会有最尖锐的刀。
他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没事的,他们只是正常的讨论。”
“不是。”尉殊打断他,声音扬了起来:“这不是讨论,是言语暴力和侮辱!是霸凌!”
沈渊沉默了,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霸凌,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又有谁不曾习惯。
耳边隐隐有操场广播的声音,尉殊肃声:“沈渊,那不是我的秘密,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它也远没有你想的那样不敢提起。它只是我人生中不太平常的一次不幸,一个藏在创可贴下的细小伤口,小到就算揭开也没什么问题。”
沈渊缄默,良久才开口,“真的吗?”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说服了,因为他明白在口齿上自己永远说不过尉殊。
“真的。”
“那可是绑架……”这两个字份量太重。
“可我的人生是泡在蜜罐里的,再绝望的不幸也会沾上糖霜被风干。”
四下无人,尉殊紧紧握着他的手,属于沈渊的温热体温在掌心蔓延,他的话打着比方表情却无比认真。
他本不想说这些,可似乎只有这样沈渊才会相信。
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耳边的广播慢慢落幕,寂静袭来,两人呼吸可闻。
紧绷的神色逐渐放软,沈渊妥协:“回去吧。”
他默然转身,脑中回忆着尉殊的付出,教他做题,帮他过生日,找播音老师,数不清多少次来兰府巷,一个假期的早餐……太多了,多到他满脑子都可以是不重样的他。
可他为尉殊做过什么?他想不起来。
尉殊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捏紧了他:“你真的理解吗?”
沈渊陡然站定,顿了两秒才转过头问他:“假使人生足够幸运的话,这样的伤害也可以治愈吗?”
他不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明白尉殊简单字句里的经历足以与他的童年并排,可为什么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对过去的阴影。
“可以。”
尉殊神色坚定。
“回吧。”沈渊反手握紧了他,带着他离开了花园。
Chapter94
他要相信吗?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清楚一点,他不想让尉殊将时间浪费在排解他敏感而多虑的情绪上,这个人的时间比他有价值的多,况且他确定了尉殊那句“你可以毫无顾忌地依靠我”没有半点水分,他在竭尽所能地为他编织美好未来的温床。
自己,又怎么能只拖后腿呢。
所以他不在意了,这些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件事确实过去了,学校发了公告,舆论倒向尉殊,风波就此平息。
后来艺考成绩陆续公布,他的成绩十分理想,未来也开始如夏日般滚烫。
五月六日,立夏,天地始交,万物并秀。
台上的老师已经不再翻课本,而是拿着模拟卷一遍一遍地讲,黑板旁贴着倒计时,距离高考仅剩31天。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沈渊几乎在老师离开的瞬间从位置上起身,阳光透过削薄的发梢,落在额间细碎的汗珠,少年眼中如有光芒璀璨。
沈渊低头问:“要喝水吗?”
他一向受不了热,本身体温也偏高,即便楚城的纬度算的上高,即便现在只是五月,他还是受不了,一节课下来嗓子都快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