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很繁华,也大的可以,从城的这头折腾到城的那头都足够他改名换姓,做另一个人了。
他一个人长大。
时间很长,为了生存,已经学会了如何伪装,在什么人面前该是什么样子,什么表现,他很清楚,演技不错,还从没露过馅儿。
只是扮演的人太多,他偶尔也会累。
一个人的时候,乘着乘车的空隙,他就会把着座椅旁边的扶手上,闭着眼,短暂的小憩。
理一理思绪,放空一下身心,给随时紧绷着的心弦松一松,就像在保养一件老旧的乐器。
即便是周六日,遇上上下班的时候,地铁箱里还是塞满了人,形形色色的人各有不同,唯一相似的是同一的疲惫而带来的冷漠感。
张楚岚和他们一样,连伪装都不用,就可以轻松融在里面。
他抬起头,环顾一圈,呼啸而过的列车里,人们面目不一,却又活得一模一样,在“正常”轨迹里正常的运行,按照制定好的人生程序,出生,上学,上班,结婚,生子,最后死去。
一模一样,不需要多加思考,就可以预料的人生。
无聊透顶又无比珍贵的“正常”。
张楚岚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因为,这条路走的人多,所以,这条路被称之为所谓的光明大道,所谓的“坦途”。
张楚岚付出了很多,于是才能踩在上面。
可正因为一无所有,明明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上面的,环顾四周却觉得无聊透顶。
也是,他天生就是个异人,到底要如何心甘情愿地走上“正常”的路?
地铁门开了,铃声提示他短暂的旅途结束他该下车了。
于是他拉上衣服拉链,和人群挤在一起,鱼贯而出,然后又零星分散在繁华的大都市的各个角落里。
走出地铁口,外面已经黑了。
夜幕落下,黑漆漆的天空上,连颗指明方向的星辰都没有,甚至连月亮也懒得出来。
城市霓虹倒是兢兢业业地闪烁着,城市的路灯一排排的开,晃出橙黄色的光,光柱落在地上,为舞动的飞蛾照亮了舞台的灯光,有的疯狂的飞蛾错将工业的白炽灯当炽热的火光,不顾一切地往灯丝里面跑,然后被烧的噼里啪啦地响。
张楚岚插着衣兜,感应到自己一出地铁口,就被人盯上了。
他没有回头,普通人不应该这么敏锐,即便是遇到危险,他也恪守一个“废物”该有的样子。
他往附近人多的地方走,寄希望于身后的人知难而退。
但这些人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对着人来人往的场景也视若无睹,像玩弄老鼠的猫,非要把张楚岚给玩死。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
张楚岚流着冷汗,一边保持着正常速度走路,一边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在不露馅儿的情况下甩掉他们。
不,他自己迅速反驳自己,人都追上来了,肯定是盯上他了,除非他能自证自己是个普通人,否则根本不可能跑掉。
异人不能对普通人出手,这是整个圈里默认的准则。
但并不是所有异人都遵守这条规则。
张楚岚如果暴露身份,他会很麻烦,可他不施展能力,如果遇上了目无法纪的异人,也会很麻烦。
他只能赌。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缀着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见他停下来,便也慢悠悠地停下。
他们聚在一起或许在打赌张楚岚会不会在下一秒抱头鼠窜。
他该怎么办呢?
张楚岚和他们同时想着。
人潮汹涌,张楚岚挤在人海中,被波澜壮阔的人浪推到这边又推到那边。
他死死地咬着口腔里的软肉,直到咬出铁锈的腥味,他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
这不是公司的人。
公司从没有在明面上这样肆无忌惮跟踪过他。
可他们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跟着他,不是趁着公司没监视的空隙,就是这次跟踪根本就是公司默许的。
毕竟,几乎没有真的相信他真的是个普通人。
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公司,他该赌一把吗?
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他向前走了一步。
可不是公司呢?
他如果不出手,就跑不掉了。
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他浑身汗毛直立,惊恐地寻找手的主人,然后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王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老张。”王也顶着他那个略显滑稽的短发,严肃地低声说道,“有人一直跟着你。”
张楚岚顿了顿,迅速收回了一刹那失控的表情,假装困惑地说:“是吗?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