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一年间又来了数次,他从来没给过正眼。
直至十六岁夏天,这两人再来,说家里多好多好,还会有一个哥哥陪他,还带来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你。”
那股清冷感,哪怕时隔九年,只一眼,他就辨出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儿,刘淑萍一声声肝肠寸断喊着名字的那个小孩儿。
于是他终于开口,问了王丽关于当年的一切。
邻里邻居,无人不知刘淑萍当年荒唐事。
他这才知道,刘淑萍当年为了自己家的孩子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把他跟那个孩子做了替换。
原来,他才是该拥着繁华富贵长大的人,陈年只是偷走了他的人生。
他恨刘淑萍,可他找不到刘淑萍,连质问一声都做不到,可满腔恨意,数年之间从未间断,又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抵达顶峰。
那一回,他答应了梁芝陈柏,跟着他们跨越千里,去了北市。
“后来的一切,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十六岁周烈来家里,从踏进门的那一刻便极尽侮辱。
他曾以为他是个疯子,现在再想起,那一件件恶劣的事,如隔靴搔痒,如何能纾解心中恨意半分。
如果换成是他,积攒十六年的恨意,绝对不止如此。
眼前这个人,太好了,好到明明带着满腔恨意,最后却依旧愿意放下一切奔向他。
他没见过亲生父母,没有过被人坚定选择无条件偏袒的爱,可周烈全给他了。
他给了他,世界上最好的爱。
他没什么能回赠,只能给周烈一整个永不缺席的余生。
陈年将周烈紧紧扣进怀里,如同幼时夜里做噩梦梁芝安抚他,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周烈后背:“没事,过去了,以后有我了,我永远都在。”
如果世界不爱你,我来爱你。
第 125 章
一切彻底安静下去,连窗外的鸟叫虫鸣都消失,快要睡着之际,陈年又想起什么,迷迷糊糊的问:“那你后来还有见过刘淑萍吗?”
“没有。”
最后一句话说完,两人相拥睡去。
谁都没想到,时隔半年,会再见到刘淑萍。
恰逢刚训练结束,周烈跟队里人打了招呼,从学校回华庭。
刚走出训练室几步,迎面一个女人挡了他去路。
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却满脸皱纹,骨瘦如柴,身体佝偻下去,乍一眼看过去,像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成一片,颤巍巍在夜风里飘着。
周烈隐约觉得眼熟,却又认不出来,只蹙了眉:“什么事?”
下一秒,却听女人开口:“小烈,是我,我是妈妈。”
带着哭腔的嗓音,好像一瞬间将时间拉回至十年前,无数个深夜里,刘淑萍就是这样哭着。
心底剧烈晃动,周围一切都像是霎时远去,只余下眼前这一道人影。
周烈定定的看着,目光从那张脸上细密的皱纹里一寸一寸看过。
哪怕再无法相信,可他没法否认,眼前这个看起来老的不成样子的女人,确实是刘淑萍。
将他抱来养大又扔在无人大街的,他找了数年,都没能找到的,所谓的母亲。
手脚像是被钉在地理无法挪动半分,心底泛起滔天巨浪。
不敢相信,找了这么多年的人有朝一日会出现在眼前。
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他没有饭吃的时候没有出现,在他鬼魂野鬼飘荡在街头的时候没有出现,在他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时候没有出现,在他需要她的每一个时刻,都没有出现。
偏偏等他长大了,能好好生活了,出现了。
他不需要。
不需要一个抛弃者的爱,也不需要一份迟来数年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百骸终于慢慢冷下来,眼底的眸光也染上一片生冷,周烈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你来干什么?”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刘淑萍愧疚,亦茫然无措,想上前抓住周烈的手,又停在半空,最后局促收回,嘴唇动了动,喃喃:“我,我在电视上见到你,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没什么想跟你说。”
“小烈,妈妈只是……”刘淑萍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浑浊的眼泪凝满泪水:“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你走的那年我九岁,道歉,有用吗?”已经愈合的伤口像是再度被人划开,周烈只觉得荒唐到好笑,他擦着刘淑萍走过:“我不想再见到你,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周烈扬长而去。
走出几米,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刘淑萍喑哑的声音:“小烈,我得癌症了,没几天了……”
周烈脚步迟滞,最后却还是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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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外的咖啡店里,周烈给刘淑萍点一杯热饮,又给自己点一杯冷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