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烈没回。
陈年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周烈依旧没说话,只是将陈年抱得更紧,手指一下一下在他头发里划拉着。
陈年抓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周烈脸上:“周烈,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也没多刻意,好像话赶话就说到了这儿。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
四年前甚至于更早时小时候这三字曾是他的逆鳞,可现在再听到,似乎也没那么大波动。
更何况,是对陈年说。
他们确认关系半年,亲密无间,陈年有资格知道他的过去。
周烈琢磨两秒:“你真的想知道?”
“是。”
“行。”周烈目光落在某处虚无的空气,思绪渐渐游离回过去:“那我讲给你听。”
“太早以前的记得不太清了,你凑合听,就当听个故事。”
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封存在心底十几年不见天光,很多事确实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打从有记忆起,大概三四岁,家里就只剩下臭烘烘的酒味儿,周成林永远是半夜回来,永远是喝的烂醉,永远像个不定时炸。。弹,不知什么就会对他和刘淑萍大打出手。
半夜的房间里,灯光暗着,刘淑萍哭嚎着,家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碎成一片,那个时候他特别瘦弱,小小一只,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跑过去抱住周成林的腿,哭着让他别他别打刘淑萍。
然后周成林总会在这一刻变得怒不可遏,嘴里一边骂着“小野种”、“杂种”、“畜生”,一边打的更狠,打刘淑萍,打他。
脸上身上的伤好像从来没有好过,总是上一道还没愈合,就新添了下一道。
五六岁的时候,周围的孩子都开始渐渐上学,没有人送他上学,他也没有任何朋友。
有时候会羡慕的趴在墙后看,那些小孩儿从会朝着他扔石头,嘴里笑着骂他杂种。
有一天他跑回去去问刘淑萍那些词都是什么意思,但刘淑萍只看着他哭,从来不会回答。
刘淑萍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消失,坐着车去很远的地方。
周成林从不会给他做饭,他就在房间里翻着找吃的,找不着就去外边垃圾桶里翻,捡别人吃剩的。
有回刘淑萍出远门回来,周成林揪着她头发将她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用酒瓶砸,血流了一地,刘淑萍躺在那儿血沾了一脸,像是快要死掉,他伏在刘淑萍身上,哭着狠狠咬在周成林腿上。
密密麻麻的拳头落下来,意识模糊间,他听到周成林的咒骂声,养不熟的白眼狼,赔钱货,替别人养孩子。
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刘淑萍亲生的。
那晚他翻出家里所有的钱,带着一身血把刘淑萍拖到医院。
几天后刘淑萍醒来,跟他说对不起。
他问刘淑萍是不是他妈妈,刘淑萍只是抱着他哭,一句一句的说对不起。
他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可刘淑萍萍给他一口饭吃,他趴病床上,脸贴着刘淑萍的手,说没有关系,在他心里刘淑萍永远都是他妈妈,让刘淑萍别抛下他。
自那之后,周成林像是彻底疯了,仿佛将对刘淑萍的恨完全转移到他身上。
有段时间他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炉子上正烧着的热水有时会劈头浇下,酒瓶隔三差五会照着脑袋脸砸下,棍子,拳脚,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在身上。
那时候他不过七岁,哪怕堪堪刚到周成林腰间,已经会反击,像头不知痛的狼崽,每回哪怕浑身是伤都要连皮带血咬下周成林一块儿肉。
“挺厉害是吧?”周烈挑眉望向陈年。
陈年瞧着那张脸,心口密密麻麻的痛意蔓延开,甚至不敢细想当时画面。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薄红,目光只一寸一寸掠过周烈身上伤口。
胸口一道疤,掩在十字架下,拧巴的一层皮肤,他指腹蹭过:“这是烫伤吗?”
“嗯。”
手指再往下,腰腹处一截划伤:“菜刀划的。”
折回来往上,眉骨那截:“酒瓶划的。”
周烈没说,再往下一厘米,那枚酒瓶碎片就会扎进他眼睛。
而这些只是他身上比较显眼的伤,除此之外,细小的疤痕密密麻麻,哪怕积年累月也未能淡去。
周烈抓住陈年有些轻颤的手:“没事,你看,都结痂掉了,不疼了。”
“而且,后来没多久周成林就死了。”
周成林死在他七岁那年年底,醉酒被路过的车压死的,浑身筋脉都碾碎了,脑浆也爆出来,一片惨状。
一段乏善可陈浑浑噩噩的人生,就此潦草收场。
周成林死后,一切好像慢慢好起来,只是刘淑萍越发频繁的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