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什么话,总不能一直站着说。
陈年指了指床边:“你们先坐下吧。”
梁芝和陈柏坐下,陈柏走到椅子前坐下,三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对视。
许是这个位置实在是不舒服,陈柏和梁芝终于打量起这间房间来。
刚才随便一扫,只是觉得狭窄逼仄。
这会儿再细看,才发现这房子已经老旧的不成样子。
某处的墙皮已经有了裂痕,衣柜上的外漆也有些斑驳脱落,书桌上坑坑洼洼,地面的瓷砖更是裂缝缺角一个不少。
梁芝陈柏看得难受:“小年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陈年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他们展开讨论。
这已经是他眼下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地方。
况且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刚住进来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但人也许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生物,只要不死,在哪个地方都能活下去,都能慢慢习惯。
他现在觉得这里很好。
也许没有陈家大没有陈家奢华,但在这里有人关心他。
他掠过这个话题,直接开门见山:“你们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小年,这次过来,我们主要是想跟你,郑重的道个歉。”两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带到今天来的目的上。
“我说过了,不必了。”
“要的。”
“小年。”梁芝不知道什么站起来,认真的看着他:“对不起。”
“对不起这些年对你的忽视,对不起这些年对你只有严厉,更对不起,那天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以后你不必努力做到最好,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我再也不会逼你了。”
梁芝一生要强,在公司里,哪怕只是一个女人,也从来不遑多让。
可此刻,她放下了全部的强势,温柔又愧疚的,剖析着这些年藏在岁月中点点滴滴的差池。
这回,她真心实意希望他回到那个家里。
陈年看到她说到最后,肩膀低下去,在微微颤抖。
他手指扣住椅背,准备好的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陈柏上前轻轻抚了抚梁芝的肩,等梁芝稍稍平静,终于看向陈年。
“小年,对那天的冲动,我也很抱歉。”
陈年没料到陈柏会说出抱歉这两个字。
不是由谁转达,而是站在他面前,亲口说出这两个字。
印象中,从小到大,陈柏没跟谁低过头,哪怕是陈氏最难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假辞色。
这一瞬,陈柏却好像跟记忆中的那个男人重叠,那个男人会将他抱起来举到空中,会因为开会没能准时参加他的生日宴而跟六岁的他说一句对不起。
眼眶在无声中慢慢发烫,陈年站起来转过身去。
“小年,回家吧。”身后又传来梁芝陈柏的声音,含了恳求,含了哽咽。
陈年手指死死扣住椅背,骨节泛起白,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好,好。”
梁芝陈柏离开。
一道关门声后,房间只余下无边的安静。
陈年摘了眼镜,抬手捂住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年情绪已经平静,只是嗓子还有些哑:“进来吧。”
陈秀兰推门进来。
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开口说话。
看了看陈年,才在床边坐下:“小陈,今天晚上那两个人……”
陈秀兰也没料到,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会恰好看到两人从门里出来,其中一人眼睛还红着。
“是我……”陈年顿了两秒,终于承认:“很亲近的人。”
“那他们来家里找你是……”陈秀兰猜测:“是不是,你要走了?”
陈年没做声。
陈秀兰却忽然笑起来,是有点难过但又有点开心的笑:“昨天看你受伤回来我还在想,你这隔三差五的受伤,要是你家里人看到该多难受。”
“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啊,总觉得孤零零的,受伤的时候,委屈的时候,都没个人在边上陪着,回去好啊,受伤了委屈了有人疼,不管怎么样,家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的地方。”
“也许之前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我看她哭的挺厉害的,她应该,是爱你的。”
“自己人嘛,话说开就好了。”
知道他不爱说话,陈秀兰又说了几句就下去了。
陈年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
夜晚九点,外面各家各户的灯都亮起来,或明或暗的在黑暗里发着光。
这万家灯火,每一盏灯都是为一个人而点。
也许是丈夫,也许是孩子。
每一盏灯,这一刻,也许都在盼着一个归家的旅人。
-
翌日。
是个好天气。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晨光正明媚,柔和的透过窗帘洒进来,将房间内的细小微尘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