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烈,你把我从附中带走那天,还没玩尽兴吗?”
周烈忽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辩解都找不到出口。
他和宁溪关系是真,稀里糊涂促成这事也是真,附中那天的体育器材室,陈年遭受的桩桩件件也是真。
眼底的光明明灭灭,周烈低下头,连看着陈年的勇气都没有。
“周烈,到此为止吧。”
“真没意思。”
到此为止吧。
真没意思。
陈年就那么淡淡的吐出两句话,然后轻描淡写的推开他,重新走进雨幕。
周烈站在原地,就静静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像是要走出他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雨水落在脸上身上明明是冷的,可周烈却觉得一股热气从心口传来,像是要顶破天灵盖,滚烫的温度烧光了他所有的一切。
这辈子他就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也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连幼时被周成林拎着酒瓶砸下来,拿着热水浇下来,拎着铁棍抽过来,都没这么怕这么慌。
连刘淑萍消失的无影无踪把他仍在大街上,九岁的他抱住自己躺在桥洞下,都没这么怕这么慌。
周烈觉得自己可能是彻底疯了。
路上那么多人,他却跟恍若未闻,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红着一双眼死死勾住陈年的腰:“你休想走。”
“你他妈休想。”
他的身形是抖得,手也在抖。
却偏偏怎么都挣不开。
边上有人诧异的看过来,连匆忙赶路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陈年站在雨幕里,感觉被周烈勒的气都要喘不上来。
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捏碎了揉进身体里。
某个瞬间,陈年一拳从后砸过去:“周烈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我确实疯了。”周烈生生挨了他一拳,脸上却露出个笑,继续纠缠过来:“我早就疯了。”
雨里,无数人的围观里,陈年很快跟周烈厮打在一起。
最后,他把周烈按在某处台阶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烈喘着气,那双发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他,脸上带着被砸出来的血迹:“我要你回来,回到陈家,回到致远。”
“我要你永远都不能摆脱我。”
“周烈,我不欠你的。”陈年喉间滚了滚:“当年抱走你的是刘淑萍,不是我。”
“这一年,我忍了你所有的怨恨和折辱,还不够吗?”
是啊。
他从来都知道,抱走他的是刘淑萍,把他扔下的是刘淑萍。
陈年从来就无辜。
可他恨了这么些年,最开始是恨周成林,后来是恨刘淑萍,到最后,却什么都空了。
他连个恨的人都没了。
人这一辈子总要抓住点什么才能活下去,所以他抓住了陈年这跟救命稻草。
可陈年,又有什么错。
周烈愣住,眼底近乎偏执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你以为我这些年过得有多好?”陈年勾了勾唇角,闭上眼睛:“周烈,这些年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我没感受过父母的亲近,我永远不被允许做喜欢的事,我永远都要拼了命的学习,我要争第一,我是陈家的面子,我一丁点都不能错。”
“我要懂事,我要优秀,我要站在最高点。”
“如果人生有得选。”陈年声音哑下去,眼角在雨里一点一点变红:“我宁愿我从来没有来到陈家,我就在荔城,跟着我的亲生父母一起长大,哪怕我的父亲可能会酗酒,哪怕我的母亲世俗又自私,哪怕家里穷的家徒四壁。”
“可至少,我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跟他们一起长大,我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周烈。”陈年拽着周烈衣领,一点一点收紧:“我有时候觉得,你比我幸运多了。”
“你至少见过他们,你在陈家,至少被人珍重有人爱你。”
“我这一辈子都没被人真正爱过,我甚至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
“我才是。”眼角似乎有什么流出来,又混在雨水里:“那个孤魂野鬼。”
“所以,你放过我吧。”
周烈躺在雨水里,看着雨丝雨丝落下来。
看到陈年在雨里一点一点消失。
他抬手捂住脸,胸口忽然剧烈起伏。
-
屋子门口。
陈年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抹了一把脸,抬手敲门。
陈秀兰嘴里念叨着打开门:“怎么这么晚才……”
话说到一半,又消了音:“怎么弄的,这么大人了,下雨天怎么都不知道打个伞。”
陈年没说话。
陈秀兰看了看他,也没再说话,侧身让他进来。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丝。
“锅里还热着饭,你先坐,我去给你拿毛巾。”眼见陈年要上楼,陈秀兰直接给人拽到了餐桌旁,嘱咐了一句,又去拿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