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是为什么?”
“谁能想到,所有派去援北狄的大胤援军,到了疆场却统统换了漠北旧部的甲胄,一同加入了这场混战之中,打得北狄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一样的盔甲下,北狄哪里分的清到底攻击自己的人都是谁?直至邯勒王的头颅被长刀挑去红木盒中送给大辽国君玩赏,直至今日北域又一次开战,他们也仍旧不知当年——”
“根本就不是两军对垒,而是三军混战。大胤出兵援助的根本不是北狄,而是漠北旧部。”
“而当年伪装成漠北将士的所有大胤援军之中,就有你的父亲。”
这样么?
这样么。
卫时谙的眼前模糊成一片,张着口不断喘着气,只觉下一刻就要窒息。理智被这些话炸地七零八落,她才恍然发觉,此前所想到的种种在得知真相后应有反应,在此刻都是假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有无声的泪水似开了闸门的洪堤,在脸上肆意横行,席卷过不久前才凝固的血迹,咸涩的泪滴渗入伤痕之中,再度掀起一阵辛辣的疼痛。
而罗元霜还在笑着,甚至笑弯下了腰,头上的凤冠将掉不掉的,一点也没有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风姿,活像一个半辈子没笑过的疯子。
“你说,他怎么这样狠啊?”
罗元霜看着被卫时谙挡在身后,抽出长剑目眦欲裂的青梧,即便只身前来也没有半分畏惧,自顾自道:“我那时听闻她的死讯,听闻我登临后位的消息,笑得也如今日这样开怀。”
“那时我一生当中最快活的日子。”
“可是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我发觉我所沉溺的一场你情我愿的镜花水月,他说走就走,毫不留恋。那些瑶台为我一人放的焰火,还有他亲手送我赠礼的每一刻,他含情的双眸看着我的每一刻,我都以为他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惜不是。”
“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
“他能对发妻做到这样绝情,对我也能同样如此。我的荣耀来的那样及时,可报应为何偏偏又来得那样快?”
“他欲抽刀断水,可伤不在他而在我啊!他只将我当做一枚弃子,一个玩物,从头到尾唯有利用而非半点真心!我在他的后位上如同一个死人,日日学着大度容人,学着去爱每一个不属于我的孩子,尽管他们最后都死了。”
“我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假人,我不是他的妻,亦不是他的皇后,只是臣子,只是臣子。我替他办好后宫的大小事宜,看着他的心平等又廉价地分给这宫中的每一个人,一步也不能越界。”
“唯一让我觉得可笑的,就是他对每一个妃嫔都看似有情实则无情,他回回总是笑着,但我知道,他的心比谁都冷。”
“可让我觉得可悲的是,我与她们并无不同。”
罗元霜嗤嗤地笑着,仰头看着梁上的金字牌匾,笑容越发讽刺,“反倒是一切都如尘埃覆水过后,死去的那个成了他心里最永久的惦念。”
“他忏悔,赎罪,弥补,疯魔,让活人比不过一个死人。”
“我开始羡慕,开始不甘,开始憎恨为什么不论生前生后她永远都要压我一头,我开始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怀疑,把我自己折磨的不像样子,你知道我甚至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恬不知耻地想我为什么不能长得像她。”
“但直到——直到我看到漠北来使的公主。”
“我的梦彻底醒了。”
“我不应该去羡慕她,也不该去质疑我自己,最薄情寡义的人分明是他,凭什么我要一直耿耿于怀!”
“他不过是展露了人心中最卑劣最低贱的模样,那些贪欲,那些得不到的蠢蠢欲动和过分垂涎,那些得到之后不加珍惜的弃之敝履——”
“他分明最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真的没有想看的cp嘛?难道是要我自由发挥么TvT
第一百零五章
“他最该死。”
“而我, 我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些所有该死的人都要死了, 我就快要盼到我的出头之日了。”罗元霜再度看向那蒙尘封土的金字牌匾, 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畅快。
她看着那扇谢砚舟亲笔所题的牌匾,沉溺于当年的往事,想起她辗转数年所忌惮的阴影, 和即便天人永隔却挥之不去而斗了半辈子的对手。
似乎透过这牌匾,还能依稀记得她的脸。
她伸手指着虚无的空气,不知究竟在指向何处,腕上蓝玉镶金手钏碰撞相击成清脆声响,刺耳又猖狂:“你一定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天吧?你用你的死为你儿子铺就了后路, 也得到了谢砚舟所谓的怜悯与悔过, 本宫也不得不敬服你确实走了一步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