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无一抬眼看向这位肤白胜雪,身着苗疆族长级蓝衣的男人,这一眼里,依然带着年少时的纯粹与澄澈。
可他知道,这一日之后,苗疆那个目光澄澈、对这人世保留一丝善意温情的少主,他死了。
姜岐的身后,对准他的是千百支弓弩,在姜岐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也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要挖走他的心脏的人,魔教局分楼的楼主。
“大哥……倒也不必这么设计抓我。”
他沙哑的声音说出这一句话。
他知道姜岐听得懂的,他姜涅对他还抱有那么一丝信任,所以即便姜岐直说要他过来,他也会单刀赴会的……
可这一次之后,再不可能了。
他消磨了,他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
“你以为本楼主会让你活着离开?”夜冥冷笑着,闪身至他眼前。
桓无一冷笑着看向他,轻笑间:“想要本主身上的蛊,也不看看自己配么?”
“你……”夜冥被激怒了,抬起手就想打出一掌,大概是因为上次的教训,他又在瞬息之间收回了这一掌,他的确打不过一个身上种有蛊皇的苗疆少主。
夜冥笑了笑,抬起手吩咐:“放箭。”他迟早会磨掉他的所有力气,再将他心脏里的蛊挖出来,再杀了他。
两天前姜岐就告知他这位少主的行踪,在酉庄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等猎物自投罗网啊。
桓无一周身仿佛发出一种幽白的光,这一刹那的凝神之间,千百支朝他射来的箭羽演化成一阵风龙,也在顷刻间变成粉末,散落在夜空之下。
“演…演化术。”有人惊呼出声,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有登峰造极的能力,可他看着并不像修为集大成者。
在魔教的人有些乱阵脚的时候,姜岐浅浅一笑,低柔的声音传来:“倒也不必如此慌张,他的能力只能使出一次。”
每场战斗只能使出一次绝技,这是姜涅致命的弱点,姜岐早就知道了。
放在以前桓无一会惊恐地看向姜岐,可此时他已经知道过去自己的一切行踪,这位大哥都了如指掌,甚至他和桓六道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桓六道不会教他隐匿术的解语。
此时此刻,姜岐能这么了解他,也不让他感到意外了。
夜冥的担忧消失了,他大笑着对桓无一吼道:“纵使你有一身无上修为,这又怎样,今日,酉庄便是你的坟场。”
四张明黄色的符咒从夜冥的袖子里飞出。
远处高高的祭祀台上发出奇怪的声响,顷刻间几具白骨从祭台上走来,每一具白骨手上都拿着一朵蝴蝶花。
看到这一幕,连姜岐都是一怔,他寡淡的眉眼似乎是睁大了一些,但又很快被脸上那习惯性的浅笑取代。
白骨与蝴蝶花……
姜涅的阿婆当年是以南疆竹部千金小姐的身份嫁入兵主部,但她本身是南疆姜氏八部里的蝴蝶部贵女。
蝴蝶花是蝴蝶部的图腾。
也就是说姜涅有四分之一的蝴蝶部血脉,对蝴蝶部的人来说,生为蝴蝶花,死也是蝴蝶花,这是血脉里遗留的敬畏与恐惧。这些源自远古时期九黎族人对植物的自然崇拜……
在看到白骨与蝴蝶花的那刹那,桓无一的血液都凝固了。
南疆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阿婆是蝴蝶部的人,他也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他是畏惧蝴蝶部的咒语的。
看到少年煞白的脸,夜冥微笑抿唇,但这样的笑容只持续了一会儿,旋即,那双锐利的鹰眸寒光迸射:“吃了我差七日养成蛊灵的黑鼠蛊,将你千刀万剐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蛊灵被吃确实为蛊师大忌,桓无一能理解,可吃他的蛊灵的不是他,是苍皇啊……
他甚至知道那只黑鼠身上种了蛊,所以当时只是想甩开它,却不想苍皇它的能力并不是表面的食蛊师的精血,而是食蛊灵。
也是在苍皇吞了黑鼠蛊的那刹那,桓无一才明白了他的师父花一辈子时间养了一只怎样的蛊。
白骨与蝴蝶花的到来,桓无一不再说话,伴随着蝴蝶部的古老咒语,那一份血脉里的压制,他无法摆脱,即使他只有四分之一蝴蝶部的血脉。
夜冥身后的一个蛊师不停地念着咒语,夜冥手里的符咒也飞向了那四具白骨,它们平缓地落在每一具白骨的天灵盖上。
“咔咔咔”
“咔咔”
是骨骼碰撞的声音。
行走的白骨逐渐狂暴,它们向着桓无一奔来。
桓无一不敢出手,只能后退,直到,他被四具白骨围住。
四具白骨的手摇晃着手里的蝴蝶花,蛊师的咒语如古老的歌谣在天地间回响,夜空里也传来鹰鸣声。
桓无一的意识逐渐陷于昏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