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八九个小时过去,车子到站,已经是半夜了,这个点当然不可能去找人,庄骋回到家,简单整理后入睡,打算天亮一早再给术尔打电话。
好在早上接通了。
“尔尔,昨天怎么一直没接电话?”庄骋嘴里嚼着早餐饼。
“……”
闻风安静,庄骋立马捕捉到不对劲,放下饼干,提着心再次开口:“尔尔?能听到我说话吗?”
“骋哥……”
那头一段沙哑的声音传出,庄骋心口一窒,措辞稍显慌乱:“我在呢尔尔,你现在在哪里,有事我过去找你说。”
术尔说了一个地名。
挂完电话,庄骋查了一下那个地方,发现在殡仪馆附近。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昨天那则新闻。
出门打车,庄骋再给尔尔打电话,就显示关机了。
他扭头看向外面:“尔尔,不要让我担心……算了,让我担心也行,但不要……”
不要什么呢……
庄骋也说不清楚,他脑海里无故想起上辈子那份报纸上、有关医学生杀害一家的新闻。
那让他不由得联想起初见尔尔时,小孩冷漠孤僻中带着点阴森郁气的眼神。
如果他没有遇见尔尔,而尔尔也一直靠发传单挣钱,陷在沼泽里,那么假定设想一下,终有一天,尔尔是不是会变成那样?
或许那是一个预示也说不定呢。
不然为什么让他看见那则新闻,明明正面才是有关尔尔的,那股穿堂风为什么会带起反面……
——不。
庄骋在心里迅速做出反驳。
尔尔不仅要在他触手可以的地方,还要在鲜花盛开的山坡,被簇拥着。
没道理努力坚持生活的小孩要遭受不公。
他从来不觉得尔尔会是一个极端情绪的人。
就算有,那种消极的情绪也只会在尔尔身上出现一会儿,因为他的尔尔一直在向阳而生,哪怕偶尔自卑,但这不影响。
庄骋再次往前反驳自己那句话,术尔身下的沼泽困不住他,就算没有自己,尔尔也会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小孩比谁都坚韧,是一棵脆皮小白杨。
且不说尔尔曾不止一次说过大学后想报的专业是法学,根本和医学搭不上半点关系。
只是,没由来的,他心里抓不住地涌现一丝恐慌。
好在这种恐慌只出现一秒不到。庄骋将此归结为因为喜欢,所以毫无道理地为对方担忧。
付了钱,庄骋在术尔说的地方一眼看到了他,因为术尔就站在门口。
庄骋快步上前,小孩身上没什么明显伤痕,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他不着痕迹地松口气,手里提着小食品袋,是他出门时买的早餐面包,贴心地撕了袋口:“吃点吧。”
术尔拿过面包,行尸走肉地嚼着,口里还没咽下去完又继续塞,嚼了几口便噎住了,庄骋赶紧取出水,拍了拍术尔后背,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来,喝点,不着急。”
瓶口已经喂到嘴边,术尔心有怪异,但还是顺从地张开嘴,温凉的矿泉水顺着他喉道流进去,顺利清除掉面包带来的堵塞感。
如果是之前,庄骋可能还会有耐心地等待术尔开口,做一个主动但贴心的好哥哥,但自从昨天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再让他坐以待毙地等着,这几乎成了让他煎熬的事。
“尔尔,能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庄骋收走他吃完的面包塑料袋。
“……”术尔低着头,昨天事情太突然,他反而哭不出来,现在被庄骋这么一问,心脏密密麻麻酸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接着温厚的指腹擦拭他眼角。
术尔一怔,仍旧没有抬头,抽泣的声音良久回应:“欧阳爷爷死了,顺子也死了,我找不到那个人……”
庄骋一颗心沉到底。
事情还是如他最坏的预料发生了。
同时小孩的眼泪一滴滴像是要烫进他心里,招人疼的尔尔……
庄骋揽着术尔肩膀扣进怀里,拍他后背无声地哄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他看到不远处有穿制服的人朝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庄骋微眯眼,贴近术尔耳廓边低声道:“尔尔,有人来找我们了。”
术尔从他怀里抬起头,眼泪已经干了大部分,几位警察出示警察证,并说明来源:“术尔是吗,昨天肇事摩托嫌疑人已经抓捕,因为死者无血缘亲属,我们只能根据周围邻居确定你的社会亲属身份,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剩余一些流程需要你跟进。”
庄骋手掌落在术尔头顶:“我可以一起去吗?他还在读高三,我是他哥哥。”
警察欣然应允。
肇事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见术尔后,以为他是死者亲属,一开始好脸色相待得不行,直到后面听警察说只是一个来往较多的小辈,根本扯不上半点血缘,态度顿时恶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