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自是听从秦愫的安排,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
曾佛陀为什么要把钥匙给冯道长?冯道长拿到钥匙想做什么……
唐欢的眉头越皱越紧,紧盯着冯道长的动作。
冯道长是个模样颓废的中年男人,不同于天玄门修者惯有的风度翩翩,他不修边幅,脸上生出了许多皱纹,穿着脏污的黑色长袍,胡须和头发看上去无比杂乱。
冯道长靠在门边,一直警惕地盯着曾佛陀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曾佛陀的背影了,冯道长才收回了视线,进了院子之中,栓起了门。
他将那块黑色的令牌仔细地收进了乾坤袋,在院子里打了水,仔细地剃了胡子,扎好头发,换了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身形消瘦,面容清矍。
做完这一切之后,冯道长慎重地打开了乾坤袋,掏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满了破碎的玉片。
他仔仔细细地拼凑着玉片,刚开始的时候唐欢没有察觉,直到他拼完一半,唐欢才发现他是在拼凑天玄门的门牌。
拼好以后,冯道长用术法将碎玉勉强凑成了一整块,挂好穗,将门牌挂在腰间,出了院子门。
唐欢跟在他的身后,发现他去了一个卖酒的铺子。
卖酒的小二重复着一日复一日的场景,笑容可掬地招徕着别的顾客,并没有发现冯道长的存在。冯道长也没多说话,丢了一块碎银在小二的柜台上,自己进柜台打了一壶酒。
“他这种时候还要喝酒吗?”
唐欢拧紧了眉:当年喝酒误事可能并非冯道长所愿,但如若闯了大祸之后仍旧继续喝酒,那就是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秦愫扭头看了唐欢一眼,轻笑出声。又抚了抚唐欢微皱的眉心,随即手指往下,按住了唐欢的唇,“嘘”了一声,示意唐欢继续往下看。
这动作太过暧昧,唐欢知道自己有些急躁,忍不住红了脸,突然就有点理解了石莹莹:难怪她会觉得不自在。
唐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脸颊上的热意,停了一会才继续往下看。
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冯道长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空旷处,朝着西南面的方向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掏出了三个杯子。
冯道长往杯子里倒满了酒,随即一杯一杯将酒撒在了地上,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慎重,眼睛里有那么一刹那甚至有泪光闪现,最后他垂下眼低着头,将酒壶摔在了地上。
冯道长这三个响头磕得十分夯实,额头上泛起了醒目的青紫,酒香往四面八方散溢了出来,冯道长没有回头,拍了拍膝盖,转身朝着城外走去。
唐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冯道长站起来之后,原本稍显伛偻的脊背看起来挺直了很多。
“西南面是天玄门所在的位置。”
唐欢小声嘀咕,忍不住看了秦愫一眼:“他这是在干什么?整得好像跟拜别山门一样……”
“拜别山门?”秦愫微微挑起了眉,垂眸望向了唐欢。
“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人间这些年新出来的习俗。”唐欢好不容易知道了秦愫不会的东西,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腰杆,佯装镇定地介绍道:“我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当人离开故土的时候,要敬三杯酒:一杯敬神明,一杯敬亲朋,一杯敬来路。”
“但他当年犯下那般大的错误,已被逐出山门,他现在来和山门道别也实在是太晚了一些……”
“多亏了师妹——”
秦愫笑望了唐欢一眼,思索了一会,目光落在冯道长挺直的脊背上,轻声开口——
“世上的别离并不只有生离,或许他是有另外的含义。”
“但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去寻死?”
除了生离,便只剩下死别了。
唐欢越说眼睛就越瞪越大。
秦愫不提她还不觉得,秦愫这么一说,回顾着冯道长先前的一系列举措,唐欢越想越觉得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两人跟在冯道长身后,和冯道长一起出了城。
冯道长步履越来越快,朝着城外的菩提湖的方向走去。
到达湖边的时候,唐欢果然在水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青藻,这青藻的占地面积很广,如若在湖边行走,一不小心就会被粘到鞋上。
冯道长在湖边祭出了腰间的剑,朝着湖心岛的方向而去。
大概是多年没有御剑,他御剑的技术看起来极为生疏,一柄剑被他驾驭得上下飞蹿,甚至唐欢比他要更先一步抵达湖心岛,过了好一会,冯道长才跌跌撞撞驾驭着剑上了岛。
冯道长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着气,模样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修者,但他原本无神的眼眸却亮了起来,仿若经由烈火冶炼的宝石,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