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头的魔族正在和染了疫病的女人聊天。
比起之前那两位天玄门弟子的趾高气扬,这个魔族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传闻中的仙人。
魔族用术法掩盖掉了脸上的魔纹, 昏暗的灯光里,魔修一袭白衣,神情温和,手里拿着一个钱袋, 望着小孩母亲的视线饱含着悲悯——
“黄婶,你就收下吧!先换一点米粮,”魔修低低地叹了口气, 将钱袋塞到那女人的怀里, 阻止了女人推辞的动作:“你就算不顾念自己, 也要想一下小花, 她还这般小……”
女人咬紧了下唇,果然没再推辞。
“如今仙界口口声声说着怜恤众生,那只是诓骗咱们的手段而已,”那魔修眼睛里划过一丝冷冽,仿若野兽看到了猎物进入了彀中,面上又接着道:“黄婶,大伙邻里邻居这么久,我实在看不得你们遭罪,我布下那个阵法也是为了你们好,等到你们帮我成功请到了真神,那时候真神定能帮助咱们摆脱眼下的苦痛……”
“而且,”看到女人仍旧一声不吭,魔修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在旁边叹了口气,递给那女人一块牌子,那牌子是块金子做的令牌,上面熔铸着奇怪的符咒,种种纹路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只古怪的眼睛。
那只眼睛冰冷冷地俯瞰着人间,阴森而睥睨,让人看了心中无比郁塞——
女人扫了一眼就觉得喉中腥甜,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这是请神牌,你这几日随身带着,千万不能被其余任何人看见,尤其是仙界的修者们。若是请神大典上请来了真神,我们日后定能都能过上好日子;若是一个月后我们没有请到真神,这……这块牌子就当做我给你们的工钱——”魔修将牌子递到了女人面前:“我可不是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仙人们,你们帮了我,我自然会记在心里,给你们该有的酬劳……”
这一次女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似是怕魔修反悔,伸手夺过了魔修的令牌一把塞进了怀里。
“这样才对嘛!”魔修嘴角露出一个残戾的笑,面上却继续温声开口:“黄婶,那你早些歇息,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还有就是,”魔修的视线掠过门外坐着的小小身影,声音有些为难:“小花一向不怎么喜欢我,这请神牌的来路……”
“我会瞒着她的。”女人嘶哑着嗓子轻声开口,伸手将请神牌藏进了怀里。
魔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花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魔修推开门走出了房间,门口的小孩看到他,立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魔修却似是不以为然,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笑,然后施施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孩登时顾不得再哭,立马擦干了眼泪挤出一个笑,跑进了房门。
“娘亲,那李老头怎么来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不要跟他来往……”
“还教训起娘亲来了!”女人咳嗽了两声,温和地摸了摸小孩的头:“你今天又跑哪儿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两人聊了几句,小孩毕竟年纪小,很快被女人糊弄了过去,被女人喊着去洗漱。
洗漱完之后的小孩紧紧地抱着女人睡了过去。
女人轻轻地翻了个身,小心避开了小孩,怕小孩撞到她藏在怀里的请神牌。
她拼命压制着到了唇边的咳嗽,一只手摸着小孩的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她怎么不知道那李老头不安好心呢?
邻居这么久,李老头平日里扣扣搜搜,连买块豆腐都要讲半天价,怎么会突然出手这么阔绰?
李老头一年前失踪过一段时间,半年前才回城,之后阜城就突然疫病四起……
女人心中有猜测:李老头可能已经变成了传闻中的邪祟,他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但纵然知道李老头不安好心,女人也根本没得选:她比谁都知道自身的身体状况,她活不了多久了,若是哪一天突然走了,可怜的小花儿在这吃人的地方该怎么活下去?
不管李老头是不是邪祟,他顶多要了她这条命,但至少这块令牌是金的。
到时候卖掉这块牌子,省着点花,小花至少能用个好几年……
这是她这个没用的娘亲活在世上能为女儿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
女人叹了口气,感受着胸口硌人的触感,又摸了摸小花儿瘦削的脸,只觉这日子如若门外黑沉沉的天,一点儿也看不到光亮。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如若真的有神,能不能善待她的小花?让小花能安然顺遂地活下去?
……
女人满心悲苦,却并不知道,藏在她胸口的牌子上的线条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纵然只是几条纹路的改变,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异样,但却停下了攫采她生魂的阵法,即便她真破坏了这块牌子,也不会如同老李头设定的那般横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