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行为就像是要从飞驰的车辆窗户里翻出去似的。
陆向峥皱眉,终于踩下刹车。
随着车身一起停下的还有施陶耳畔呼啸的海浪。
世界安静了。
他没有犹豫,冲下了去。
关门前,他听见身后人说:“考虑好了就联系我。”
施陶不知道对方要让他考虑什么,方才对方说的大部分话他都没听清。
他麻木地应了一声,踉跄跨入路边的绿化带,隐没在常青的树木之间。
陆向峥看着施陶仓皇消失的背影,一双眼微微眯起。
虽然告诉对方实情有些冒险,但他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瞒着对方。
倒不是什么高风亮节,而是在他眼中,施陶早已习惯于规训而非哄骗。
他必须让施陶明白,钟维希再美好的许诺也不过南柯一梦,早些戳破,也好断了那多此一举的祈盼。
施陶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就跟在自己身后,那么多年,只要一回头,他一定会在那里承接着自己的目光。
以前是如此,以后当然也会如此。
钟维希只不过是施陶生命里的意外插曲,旋律得再好听又能如何?
除了自己,又有谁会真心庇护这个从不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倒霉蛋呢?
所以,那天陆向峥找到钟维希,让他在前途与施陶之间做选择,钟维希选了前途。
倒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还不够,这世上不会只有一个钟维希,他需要给施陶新的枷锁。
陆向峥轻笑,带着胜利的畅快,疾速向前驶去。
似乎未来一切都如同这披洒着灿烂阳光的湖滨大道,一览无余。
—
从湖滨大道到家的距离并不短。
施陶以魂游天外的状态一路步行回去,坐进椅子的那一刻,酸痛感从双脚一路盘旋到膝盖。
他忍着酸痛,打开手机,翻了下招聘软件,将自己的履历重新上传。
随后调出蒋经理的名片,简短地编辑了一条辞职的信息发了过去。
他不是不想继续留在澜桂坊。
但齐岩的离开多少与冯辉有关,一想起个中内情,他便如鲠在喉。
蒋经理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语气意外客气,不仅很谅解他的突然请辞,还强调届时会将这个月工资全数结给他。
这反馈不像是应对一个中途跑路的员工,倒像是送走一尊大佛。
施陶懒得再去想其中缘由,扔掉手机栽倒进床铺。
徒步了几个小时,体力早已匮乏,他只觉头眼昏沉,不一会儿便陷入梦境。
梦境实在杂乱。
一会儿是施南施北嚎啕的脸;
一会儿是奶奶出殡那天的漫天纸钱;
一会儿是变回少年模样的陆向峥和他说再见。
等他满头汗水从梦魇中惊醒时,早已天光大亮。
被梦境折腾了一晚,施陶形容憔悴。
用手抹了下额头,竟然有些烫。
但管他呢,反正他现在又成了无业游民,可以安心休息。
第二天,也可能是第三天或第四天,他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颠倒黑白自闭在家。
既像休整,又似逃避。
但许是天生劳碌命,施陶也不愿意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决定结束这种无所事事状态。
他需要再找一份新工作。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仍旧有些虚脱,但尚且可以忍受
手还没触及门把,一股力道却从外先一步推开了门。
“要出去?”陆向峥没有进门,紧贴着门沿,几乎堵住了施陶的去路。
他望着才几日不见就瘦了大一圈施陶,皱了皱眉。
施陶避开陆向峥的目光,简短地“嗯”了一身,并未多言。
“考虑得怎么样了?”陆向峥问。
施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也不想去猜,默默锁上门,侧身从这挡路人身边挤过去,没打算停留。
“你那天说你会考虑的。”陆向峥抓住施陶的手,“已经三天了。”
施陶囫囵回忆了一下,却只能想起那让人窒息的巨浪声。
反正不外乎就是要求自己乖乖听从安排的老生常谈,他懒得与对方在这类问题上继续纠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施陶说着试图挣脱开对方的桎梏,却是徒劳。
陆向峥的手握得愈发紧,看过来的眼神却很包容,仿佛在看一个故意任性闹别扭的孩子。
许久,感觉到施陶终于不再挣扎,陆向峥才渐渐收了抓握的力道。
但他依旧没有松手,只是转而与对方十指交握,摩挲间有说不出的亲密。
陆向峥居高临下望着施陶别过去的侧脸,一字一顿道:“你那天说,会考虑和我在一起,现在,告诉我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