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赴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的窘迫,很听话地配合余珂的指示,抬手,再起一点身。
余珂换好上衣,秦赴就把裤子捏住一个角拎起来了。
“裤子我自己来。”秦赴说。
余珂很感谢秦赴,因为他真的不会帮人穿,何况对方还是成年男性。
秦赴穿得很快,换裤子的时间比余珂给他穿衣服的时间还要短一点。
明明可以自己穿的,余珂在秦赴看不到的地方瞪他一眼。
余珂将轮椅推到秦赴病床旁边,等秦赴坐稳,便推着他往外走了。
他们到得要比大部分人都要早很多,有很多流程需要秦赴亲自去踩,余成霖也装模作样得来得很早,看着余珂,叫余珂过去说事情。
余珂原本推着秦赴去过流程,但余成霖叫他他不能不去,旁边林渚凡也陪着,他便将秦赴交给他,走向余成霖所在的方向。
他才刚站稳,余成霖就问他:“合同那件事怎么样。”
余珂看地板,没把头抬起来,告诉他:“我还没说那件事。”
“没说?”余成霖讶然地看他一眼,语气很明显地生硬起来。
余珂态度不太好,解释道:“说话也要看时机吧,秦赴伤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说。”
余成霖很久没说话,将眉头蹙地很紧。余珂猜想,他可能是觉得余珂说的话有道理,但不愿意承认是他自己的要求没有道理。
因为余成霖看着是一副绞尽脑汁想要说出点什么来反驳他的样子。
他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出,却还是坚持说余珂:“那你也不能完全不提。”
斩钉截铁地,就好像余珂对秦赴提了,他就能拿到那块地皮。
余珂被余成霖烦得心情渐渐不太好了,还是低着头闷着情绪,哑着声音开口:“那你自己去跟他说,何必让我去套近乎。”
余成霖想对他发作,又不敢太大声训斥,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一阵杂乱的脚步混着轮子滚动的声音打断了。
“余叔叔。”秦赴很客气地同余成霖打招呼,林渚凡将轮椅推至余珂和余成霖中间,很巧妙地将两人隔开。
“小赴。”余成霖的脸色和语气又一下子变得很不一样了,他不知道秦赴有没有听到多少,脸上带了近乎讨好的笑。
余珂也不知道秦赴有没有听到,但他没什么可以讨好的,就在一边很沉默地靠墙站着。
秦赴叫过人之后就没有下文,身边气压很低。
余成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些什么,很迅速地将脸上的笑容收回去了。
转变得太快,所以不太自然,那张脸变得有些扭曲,余珂看着感到反胃。
余成霖对秦赴说:“节哀,小赴。”
“我会让小珂照顾好你的,以后没事就来我家里住也可以。”余成霖又这样说一些余珂听着都想笑的话,余珂的食指开始无意识地痉挛颤抖,他想摸烟了。
秦赴的轮椅被推至余珂斜前方一点的身侧,看起来像是将他护在自己身后,秦赴能看到余珂的手,余珂也意识到,很快将手背到秦赴看不到的地方。
宾客陆陆续续地进来,林渚凡要负责主要的接待事宜,将秦赴又交还给了余珂。
余珂短暂地逃离余成霖,看着一片黑白混合的颜色,和众人都并不高涨的兴致,便心安理得地融合进里面。
台上的知宾开始富有感情地念稿,秦赴神色淡淡,坐在最前面,微微抬头去看三张被挂在场地中央的,很大幅的黑白照片。
但他的眼神似乎是扎进了空气里,余珂感觉到他只是眼珠转向那些照片,实际并没有看进脑子里。
岐海市秦氏集团董事长秦延携一家四口出游,路上与一辆失控的货运卡车相撞,秦延、秦延的二婚太太朱净及其幼子秦旭当场死亡,前妻之子秦赴重伤存活,在ICU待满三天,在普通病房待满十四天,于12月21号顺利出席葬礼。
有不少人在声音很低地啜泣,秦赴反倒看着像最冷静的一个。
秦赴听得很清楚,但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转头去看站地不远的余成霖。
余成霖没哭,但表情比哭还难看。
秦赴转回来,又看笔直站在他身边的余珂。
余珂大约是在发愣,不看人的时候将眼睛里的焦距放开了,看人的时候又聚起来,像是在一个一个地辨认这些脸上的五官都属于谁。
不多时,轮到秦赴被辨认了,但余珂将眼睛聚起焦以后却没有再散掉,盯着秦赴的脸看了很久,声音很轻地叫他:“小赴哥哥。”
秦赴朝他笑了笑,转回去并不认真地听知宾念稿子。
过了不少时间,这场没有惹出多少风波的葬礼平静地结束,林渚凡代秦赴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媒体的问题,场地里就空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