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来看完,很久没有说话,却觉得风雪更大了,血液从头凉到脚底。
西奥多站起来看亭子外的雪,有很多地上地下的雪花被大风一起卷进来,余珂听到他在用家乡话骂人。
余珂将手机还给西奥多,尽量冷静地开口说:“我要回去。”
西奥多像是一下子没理解到,怔怔地问他:“回去?回岐海?”
余珂点了头,便又坐下来开始看机票。但山上信号太差,买票软件的主页面卡着转了半天,一遍一遍地显示请求失败。
西奥多感觉周遭气温越来越低,但转过脸看余珂,他脸上却起了一层汗珠,附在余珂弧度漂亮的眉骨和鼻子上,冷风一扑,又很快地消失掉了。
西奥多见此也没再多问,坐下来尝试与他一起看机票。
他不会买,手很笨,就一步一步跟着网上的教程视频学。
“不用了。”余珂的手按在西奥多的手背上,眼睛里出现很多西奥多没见过也看不懂的情绪。西奥多看着他的脸,觉得余珂对自己似乎是太不上心,他应该自己都没发觉他搭上西奥多手背的手很凉,而且抖得厉害。
余珂动作很轻地颔首,垂下眼睛对西奥多说:“买到了。”
西奥多“噢”了一声,松了一口气跟着余珂站起来,也不知道他要怎么突破漫天的风雪下山,再坐上飞回岐海市的飞机,去见那个挂在新闻头版上被曝光的人。
“我带你下去,你今天晚上应该下不去山了,你去那座庙里找住持,刚刚那座不动明王庙再往后走,住持在那里。”
余珂语速很快,头脑清晰,让西奥多感觉刚刚余珂的冰凉和颤抖是幻觉。
余珂见他没说话,又问他:“可以吗。”
西奥多说可以,问他:“那你呢。”
“我直接下山去机场了,”余珂摇头,“对不起啊,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余珂将西奥多带回到庙里,自己就加快了脚步,出院门的时候没走稳,踩到一块很滑的石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
他放在上衣右边口袋的东西被摔出来了,余珂很短暂地愣了一下,大风就很无情又用力地将那张摔出余珂口袋的纸条吹出去好远。
余珂想爬起来去捡,纸条便纠缠在一起,被一双苍劲的手掌截住了。
解签的庙祝背后背着自己的小摊子,看样子是要回庙里躲避风雪,他直起腰,先将余珂扶起来,才将那张签文还给余珂。
余珂说了谢谢,又鞠了一个幅度很大的躬,便接着往山下脚步不停地走。
庙祝站在风雪里看他变成雪白世界里一点异色的背影,很慢地将双手举起,合十直放在胸前,也对余珂举了个躬。
“皆堪做佛,只因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
他记得余珂将自己的解签文看完,揉成一团,随手放进了左边的口袋,脸色不太好看。
过了不久,那位脸色不好看的年轻人便又拿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给他,算完以后,又将那位名叫秦赴的人的解签文放进了右边口袋,脸色缓和下来。
庙祝记性好,还记得签文上的内容。
第八十六签,上签。
……
此卦上朝见帝之象。凡事太吉大利也。
此签从心所欲,诸事皆吉。
余珂没再回那间小旅店拿上自己的东西,他没有心情再去想别的事情。
西奥多递给他的手机上显示着头条新闻,被报道的人是岐海市秦氏集团新任总裁秦赴。
有知情人士爆料称,秦氏集团前总裁在车祸中丧生并非偶然,而是一场有人蓄意谋划的谋杀案件。
话里话外,无一不在指认在车祸中唯一侥幸存活的秦延长子秦赴就是背后主谋。
秦延携一家四口出游,偏偏卡车撞向的是秦延的那部车,偏偏秦赴不在那部车上,偏偏秦赴一个人坐了另一部车。
报道里将秦赴丑恶的嘴脸和用心写得真实,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被一一列举出来,很完整又自然地在人心里变成一纸控诉秦赴的罪状书。
余珂靠在飞机座位的椅背上,脑子昏沉,想到的却是那天得知秦赴车祸生死未卜消息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灯全部关掉,从橱柜里拿了几个数量不会引起注意的玻璃杯,一个一个,看它们从自己手里掉下去,碰在地上,炸起细碎又锋利的碎片。
报道中有自称是秦氏集团内部人员的爆料者称,秦赴在今日早晨开晨会的时候忽然昏倒,疑似身体隐疾发作和车祸后留下的伤口未愈。
按照秦赴的习惯,他一般会选择在用完早饭过后十分钟召集员工开晨会。余珂想,今天早上秦赴开晨会的时候,自己似乎已经上了滁山,拍完了寺庙,刚好为秦赴求到那张余珂也觉得满意的签,他很小心地叠好,放进衣服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