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一直跟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秦赴懒懒地掀起眼皮看过来,推了下眼镜,“帮我拿条毯子。”
林渚凡拿了毯子回来要走过去递给秦赴,离他近了才看清他手上是一本《种玫瑰的男人》。
“怎么现在看起这种书了,想组建家庭了?”林渚凡调侃他。
秦赴为了盖毯子稍稍坐正了一些,又翻过一页,说:“随便翻翻,财经杂志没这个有意思,”又想到手机里和某个人的记录,补充:“但我好像是同性恋,组建不了像这样有妻子的家庭。”
“你想起什么了?”林渚凡顿感紧张地看着他。
秦赴笑了一下,说他总这么敏感做什么,想起来不是好事么。
他这样一说,林渚凡就明白他还是没想起来余珂,至少印象还模糊。
“反正你这种性质的记忆损伤是可逆的,你到时候想起来就明白是不是好事。”林渚凡又低下头去看秦赴做的测试。
他现在对秦赴说什么都不会有太大波动了,这人嘴巴厉害,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最好不要完全相信。
“我想问你个问题。”秦赴把组建家庭的读物合上了,失去兴趣一般随手放在一边,腿从沙发上拿下去,难得认真地问。
林渚凡看向他,他才缓缓地说话,有些平时不会出现的吞吐,问得也天真:“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提前做了功课,要林渚凡去约余玦亲自来见他,借着洽谈合同的借口。
但余玦三缄其口,多一点都不肯说,面上有些为难,看不出来是不想说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又或是两者都有。
林渚凡见过秦赴太多狼狈的时刻,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秦赴去做一个能把余珂从记忆里彻底择掉的手术,但太不公平。
秦赴短暂地拥有过一阵子能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骗过去的痊愈时间,但不坦诚是不行的,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敢,只不过想多要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不敢和余珂坦白,坦白后不敢相信余珂爱他。
甚至不敢再想起来,永远缩在可逆性记忆缺失铸成的壳里,连名字都不敢说,用沉默空白和停顿代替。
这整件事在林渚凡看起来都棘手,秦赴现在跟没事人一样问,他除了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的脸看几秒,也没想好有什么好说的。
所幸秦赴没让他为难太久,过了一会儿屋里没声音,他低下头又说了算了,感觉一定很不愉快,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继续看他的冰岛小说,林渚凡继续评估他的测试题目。
有些医疗器械无法移动,秦赴去了几次医院,每次除了拿药和一些小型的治疗,其余也没有什么,因此几次在医院也没待很久。
秦赴坐在诊室里心不在焉地听林渚凡为他决定好下一次电休克的治疗时间,然后开了打印机打印报告,趁着纸张被印上油墨的等待时间,又让秦赴自己去拿药。
秦赴起身拿了药单,面色平常地问林渚凡:“去哪取?”
“二楼右边连廊尽头,”林渚凡头也不抬,“你就是个被人伺候的命。”
秦赴点点头,手碰上门把,门打开了几秒又很快关上。
诊室里的打印机换了新的,不像从前那样卡着墨水不出,字也清晰,林渚凡拿过还发着热度的纸张,翻了眼病情评价趋于良好的报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现在到秦赴出门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按理来说不会这么慢,取药的窗口就在楼下不远。
林渚凡才说过秦赴就是个被人伺候的命,就妥协地也推门去找。
他快步走向二楼的取药窗口,在连廊的时候就看见了秦赴的背影,正要为他没走丢这件事情松一口气,有另一道身影同时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林渚凡离秦赴稍远一些,面部表情看得不大真切。
只是另一个人距离他更近,脸稍侧向他,五官不知所措地拧着,正惊恐又不自觉地往后倒退。
正好有人从他们身后走过,眼看就要撞上的一刻,秦赴伸手,很轻地扯了一下面前人的手臂,将那人的身体往自己的方向又带了一步。
“小心一点。”林渚凡听到秦赴温和的声音响起在隔着消毒水与人声的不远处。
是他惯用的,生疏的礼貌。
尽管那张秦赴半个月前还朝思暮想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林渚凡想从秦赴眼睛里发现什么迷雾拨开的蛛丝马迹,他急切地走近才发现只是徒劳。
秦赴在夏季仍然穿长袖的衬衫,今日选了吸热的黑色,却也没有在人群中显得奇怪突兀,即便身上掉了不少体重,但仍然挺拔。
窗外有雨,太阳即使侥幸没有被云层遮盖也变得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