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随意心思敏锐,从他敷衍的对话里,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再次问起陶孟青和他现在的关系进展。
“就那样呗,你希望我跟他能怎样?”他掩饰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跟他说了,我要去东京。”
艾随意在那边沉默,隔了半晌才开口,“他的反应呢?”
景逸摸着鼻尖,不太想答。为什么心虚的是自己?他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鼓励他去东京,可一对上陶孟青,就好像成了错事,让他有了诡异的负罪感。
“生气。”他诚实地说,“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令景逸意外地是,艾随意竟咯咯笑起来。
“太过瘾了,”她说,“多亏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人上人’也会被人拿捏住,爱而不得。”
景逸脸上一阵热,“你别瞎说。”
艾随意毫不示弱,“我怎么瞎说了,这不明摆着的嘛,陶孟青就是‘爱而不得’!你就是他的爱情克星!”
“行了行了。”景逸捋了捋头发,有些烦躁,平常艾随意拿这事儿打趣,他还能附和,可今天心情微妙,乱七八糟的。他只想匆匆结束交谈。
他借口要赶地铁,艾随意理解地说:“那好吧,再见。”
收线后,艾随意怕他头昏脑胀,做出不理智的决定,立马微信追过来一条,巩固她一直以来的“教诲”:普通人如果一定要选,那当然是前程啦。爱情这么虚的玩意儿,能当饭吃吗?别把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是不靠谱的,那种三分钟热度的。自己最重要,懂了吗?
他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所以他回了个“收到,随时准备战斗”的表情动图,然后习惯性地往下拉对话框,拉到了陶孟青那一栏。
点进去,对话仍停留在他发过去的两个字:抱歉。
好几天了,陶孟青没有回,大概是真生气了。
下到地铁,通道里正在换新的灯箱内容。
有几个女孩子驻足,围在一块最醒目的灯箱前,举起手机,兴奋地拍来拍去。
景逸不免多留意了几眼,然后滞住。
那是一个手表广告,代言人是陶孟青。
陶孟青在海报上的神态,好像是另一个人,看起来尤为成熟。
也许是因为要展示手表,所以手掌和手腕把下半张脸遮住了,这种造型,使得他很有距离感,神秘而高傲。不得不说,他被精装细描之后,确实有挡也挡不住的贵公子气质。
光影特别强调了陶孟青的眼神。他失真的眼睛望过来,望得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会晕眩、窒息。
景逸快步离去,可他总觉得,陶孟青的眼睛在他背后,如影随形。
这天晚上,他没睡好,半夜满身是汗地醒来。
他摁着太阳穴下床,喉咙渴得厉害。
他下床找水喝,路过客厅,在不清不楚的黑暗中,有一个庞然大物,像口棺材似的蛰伏。
他走近,掀开盖罩,是陶孟青买过来的按摩椅。
他还记得景立诚和梅玉杰一脸雀跃,研究使用它的画面,那会儿父母的笑容,敦厚而幸福。
他定定站了会儿,然后慢腾腾躺了进去。
座椅包裹性很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他闻到皮革散发出的独有味道,有点类似陶孟青身上的那股淡淡香水味。
这味道晕开来,不知不觉将他缚住。他闭上眼,忽然觉得很伤感。
他想他跟陶孟青都那么犟,互不相让,谁为谁退一步,都不太值得。
他多想只搁置好的记忆,这样一来,他就能省心了,不会这样筋疲力尽。可他一闭眼,就是陶孟青的眼睛、嘴唇、还有声音,会哭会笑,时而咋咋呼呼,时而柔情似水,它们那么旗帜鲜明地跟随着他,不肯离去。
翌日下午,家里来了位稀客。
景逸这天休息,梅玉杰在楼下亢奋地叫他。他下楼,看见一个女人高挑华贵的身影。
那女人转过身来,他失神了刹那。他以为自己看见了陶孟青。
陶蔓礼貌地要求与他进行两人谈话,梅玉杰识相地回避了。
陶蔓不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相反,她是来寻他帮一个忙。帮忙去看看陶孟青。他恍然了一下问,怎么了,他怎么了。陶蔓朝他笑,笑得高雅大方,却仍压不住那一丝苦。
“青稞现在状态很不好,不怎么吃饭,每天就昏沉沉在床上睡着,人瘦了好多。我找医生来看了,医生说,这是抑郁症的前兆……”她渐渐维持不住笑了,哽咽起来,“五年前在纽约,他也差点得了抑郁,我没想到……怎么又会……”悲痛泄洪似的占领了她,让她难以继续。
“重蹈覆辙?”景逸替她把没说完的,接了下去。
陶蔓捂住嘴点了点头。两人面对面,一个眼睛红通通,一个眼睛黑沉沉,安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