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与母亲对视的目光,看向虚空,“没谁。”
陶蔓嘿地一笑,抱臂调侃,“哎哟,还有小秘密了,连我都不能说啊?”
除夕夜,他给景逸打了个电话,那会儿还行,景逸跟他有说有笑的,但就隔了一晚,再给景逸打电话,那边就很应付。微信也没怎么回,就算回也回得敷衍。他知道,自找的,可心里仍会有微妙的不爽。
“妈——”他忽然问,“当电影制片人,难吗?”
“电影,什么类型的电影?”
“动画片。”
陶蔓蹙眉,儿子这心血来潮的发问,肯定事出有因。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我就随便问问,你想说就说呗……”
陶蔓没说话,狐疑地盯着他。
陶孟青脸上强自镇定,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一会儿懊恼自己嘴比脑子快,一会儿又觉得干脆“投降”吧,再自作聪明也抵不过陶蔓的火眼金睛,而且,自己追景逸这事儿,估计迟早会暴露。
“你不会是玩盲盒玩得走火入魔了,现在想放弃三次元,完全去搞二次元了?”她顿了顿,举起自己美甲过的手指,在阳光下边欣赏边说,“我呢,也不反对爱好变成事业,但做人呢,要有始有终,公司现在帮你签的剧和电影,你得认认真真拍完交差,才有资格考虑下一步转行的可能。”
他愣怔,眼睛明显瞪大了许多,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在酝酿长篇大论的情绪。
陶蔓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儿子,语重心长道:“创作者和演员是不同的,甚至会产生某些天然的抵触,你是真想好了吗?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去涉足你毫无经验的领域吗?你知道吗,当制片是要有宏观眼光的,要从整个大局去思考项目的艺术性和商业性,在项目里各种鸡飞狗跳的事,你可能都得负责,一刻钟都闲不下来,对心理承受能力是种巨大的挑战……”
陶孟青打断她,调整了下呼吸说:“我知道了妈妈,你担心我不能胜任,只是突发奇想的玩票,对吧?当演员的这几年,我觉得挺幸运的,在别人的故事里恣意活了一把,但我本人的能力上限大概就在那儿,很多角色,我觉得即使我认真打磨过后,还是不尽如人意。我想我该换个赛道了,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苦苦求索。”
还想说,但又不能说出口的是,他从景逸那里受到了启发。他一直以为就这样庸庸碌碌的在舒适区待着就好,虽然会有疑惑,长期这样下去究竟好不好,可他实在没动力去改变。认识景逸,见过景逸那么虔诚、执着的状态后,他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反省,决定不再停滞,应该去冒险。
他还发现,他和景逸其实是有相同之处的,都有棱角分明的个性。只是一个会表现在脸上,一个会藏在心里。他看着景逸,偶尔会有那么一霎那,觉得像在照镜子,不知道景逸看着他,会不会也有这种错觉呢?
陶蔓看着儿子坚定的神态,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在父母面前,陶孟青并不是个多话的孩子,要不然怎么会在国外孤零零扛着,陷入低潮。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能知晓他这么清晰的表达。
她感觉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某些时刻,真正成长了,她有些惊喜,同样的,有些失落。
她想表现得自若些,便笑了笑。儿子忽然凑近,她心一惊,结果被儿子抱在了怀里。
“妈妈,谢谢你。”儿子沉声道。
她鼻腔一酸,有种落泪的冲动。她慢慢回搂住儿子。此刻,她意识到那个曾经脆弱的少年,已经长得足够强壮,也能保护人了。
睡觉前,景逸和陶孟青聊了会儿天。
他得知陶孟青要进组了,这回是拍电影,配角男二,要封闭十天半个月。
他刚发过去“知道了”三字,陶孟青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接了。
“到阳台上来。”陶孟青说。
他不是那么好被使唤的,便问为什么。陶孟青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他才姗姗下床,披了件外套,拉开阳台门。
陶孟青先是看见一颗脑袋探出来,然后是一只脚,最后才是完整的一个人。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他们在夜色中四目相对。陶孟青觉得,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漾啊漾,漾出暖流,惹得他眼睛都要湿润起来了。
“别下来,我就站在楼下看看你,一会儿就走。”这话不假,他本来应该直飞进剧组,特地转机来,就为了这么短暂的一眼。
“干嘛这么晚来?”一问出口,景逸就觉得自己有点傻,太明知故问了。
“来查你岗啊……”陶孟青笑,边讲话边呼出白气,“看你有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真的没出去‘拈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