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人一样,陷入恋情,或喜或悲。
有人过来了。
“你们怎么出来得这么早?”艾随意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他俩。
景逸若无其事转向她,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我看见二楼有岩盘浴,就是蒸桑拿,要不要去?”
“好哇,”她瞟了眼饮料贩卖机,“但我现在口好渴,想喝点东西先。”
陶孟青很识时务,立马掏出来硬币,投进贩卖机,请客。
仨坐下来,畅饮了一顿。
喝完上楼,艾随意走最前,景逸中间,陶孟青垫后。
景逸忽然站定,转身,像是有话要说。陶孟青扶住楼梯栏杆,静静望着他。
他眨眨眼,心安理得地笑起来,“以我的审美取向的话,还是你比较帅。”
在泡温泉的地方解决了晚饭,今天的最后一程去了艾随意心心念念的地下酒吧。装潢以蝴蝶为主题,一只只蝴蝶从天花板绵长地垂坠下来,被黯淡灯光点缀着,既不像活也不像死,延展出一种浓稠的迷幻氛围。
陶孟青陪艾随意喝了两杯鸡尾酒,景逸喝的无酒精饮料。
“欸,”艾随意叹了口气,“没过两天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时间怎么刷的一下就没了呢?”
陶孟青抿了口酒附和,“只是快乐的时刻过得快而已。”
她端起酒杯,晃了晃,陶孟青会意,与她碰了个杯。
他们这一桌,恰好对着一面落地玻璃窗,景逸出神地看着窗上的倒影,流转跌宕,将此间的人们,纷纷沉淀,真像是一场盛宴。
他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方便完,在盥洗台洗手,台盆边点着香薰蜡烛,蜿蜒出浓香,驱赶卫生间的异味。洗完手,直起身,镜子里出现了个人影。
陶孟青一言不发地跟了过来。景逸的目光,从镜子里攀爬到陶孟青脸上,陶孟青死死地盯着他的背,谁也没说话。
真的会看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吗?
景逸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他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他的肩上。他仍没有睁眼,抬起胳膊,反而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了这只手上。
静了下来,浮动的只有呼吸,还有时间。
“怎么了,有心事?”陶孟青问。
景逸睁开眼,指指楼上。他们一起,走到酒吧门口,往僻静的巷弄里钻。
巷子里没有光线,只有月光。崾殽
陶孟青看着景逸的侧脸,在月光中失真。他有些犹疑,在想什么意思?这个气氛太令人惶恐。
这时,景逸说:“刚刚一直在想,你跟我观察同性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你要记住眼距吗?还是要记住脸上的痣?好像凭声音和发型,还有体态判断的准确率更高一些吧?明明眼睛传输给大脑,自然而然就能将那些细微的特征辨别出来,从而知道谁是谁,但对你而言,却是特别艰巨的任务。有些事情太习以为常了,所以就很难珍惜。”
景逸停了停,转过脸来,与他对视。月光凶猛,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它们落在人脸上的清晰路径。
“了不起,陶孟青,你是了不起的人。”景逸边说,边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陶孟青颤了下,青涩异常。胸膛的起伏平息下去后,他捉住景逸的手,缓缓开口。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手指交叉,与对方十指相扣。
“因为你在不安吧。”
“听你说完这些,有没有想过我会更加不安?”
“是这样的吗?”景逸轻笑。
月光在他的笑里飘荡,把一切都洇成侧目的银色。
陶孟青与景逸相握的这只手,顺着上延的胳膊内侧,镶嵌着那个纹身。
在某些认知里,他们无比遥远,可此刻,他们又无比靠近。
“是,又不是,我说不清。”陶孟青快要潸然泪下。他从来没有期待过景逸会这样温柔,从他的位置,他的视角,试着理解一个长达十多年,并且只会更长的空洞。
他有些时候想,人所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种内心的折射。肉眼看不见的,可以靠幻觉来弥补。人活着,不过是栖息在一个接一个的幻影里。
他紧紧抓住景逸,幻影也好,肉身也好。他要好好地,蛮横地,扎向景逸,活着。
羽田机场,迎来送往。艾随意这天航班回英国。景逸与她拥抱着道别。艾随意附在他耳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好,我会的。
“你最聪明了,”她笑,又带着点哽咽道,“小逸,一定要幸福。”
他心头一热,隔了两秒,坚定地“嗯”了声。
送走艾随意,回程路上,景逸接到陶孟青发来的微信,要他直接到日本桥,一起去三越百货挑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