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越来越冷了。
左寒忽然很不自在,“早点回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姚琛泽风尘仆仆赶回来时天刚黑。
院子里灌木多,高高低低的,颇挡视线,廊外还有个蜿蜒出去的小亭子,乍然冒出个人头并不显眼,但左寒还是一下就看到了。
在落地窗前坐了一下午,腿都坐麻了,他扶着膝盖站起来,一瘸一拐去厨房洗手,一点也没要主动迎接的意思。
明明从接到电话开始就在等了。
姚瑾涵的忌日,两人去了一趟江陵庄园。
有段时间没来了,姚琛泽先去处理了点琐事。
三三两两的园丁围在一起包裹地膜、喷防冻剂,为庄园里的植物过冬做准备。
脸熟的小丁还在,左寒主动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一个转头的功夫,这两人凑在避风处抽上烟了,还是那种廉价的劣质烟。
姚琛泽狠狠皱起眉,大步走了过来。
左寒咳嗽了一声,将好容易蹭来的一口烟飞快按灭在树干上,然后塞进口袋里。
面色如常,假装无事发生。
爬后山时,左寒乖巧了不少,老老实实被姚琛泽牵着走,还主动问:“为什么不住在江陵庄园了?”
姚琛泽沉着脸不理人,像是生了气。
怎么说呢,各种各样的原因吧。
比如住在这里的前后两位女主人都不幸去世,有了心理阴影的人突然开始迷信。
再比如有几个房间不能动。
他没法把监控装到姚瑾涵和他妈的房间里去。
总觉得会遭雷劈,再不济他姐和他妈也会一起托梦来骂他。
没得到回答,左寒脚下一停,不爬了。
“累。”他神色平静,眼皮习惯性半阖,带着点冷淡。
语气不像在耍赖,自然也不像在撒娇。
只是白皙的眼皮上带着点极淡的薄红。
“就这么点小土坡?”姚琛泽这个人就不会冷战。
“让你早上多吃点,总是不听话。”他蹲了下去,将左寒稳稳地背了起来。
成天被比自己年纪小的臭老虎说教,显得他极不懂事似的,一点做哥哥的威风都没有。
左寒撇了撇嘴角,将脸埋在姚琛泽颈后。
几秒后,他又抬起头来。
“怎么不靠着了?”大少爷还不满了。
“你不靠着我容易掉下去的。”说着假装脚下一滑。
左寒不为所动。
姚琛泽的肩膀很宽,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摔下来。
“哼。”
气死了。
姚琛泽打算今天不再开口。
在决定生气的下一秒,背上的人又靠了过来。
两只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微凉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地蹭了蹭。
像是错觉。
“我腿疼。”左寒说。
“怎,怎么就疼了。”姚琛泽突然开始结巴。
“不知道。”
“我就是怕疼。”不知怎么的,竟说出了这句话,
这下显得矫情极了。
“那下次不爬了。”姚琛泽也小了声音,抓着他小腿,轻轻捏着。
“我都背你。”
原来感到幸福的时候不需要数数,因为下一秒还会得到爱。
左寒慢慢闭上了眼睛。
暖和的地方就容易犯困。
“我的照片呢?”姚琛泽忽然问他。
“什么照片。”左寒嘟囔了一句,带着明显的困意。
“我钱包里的照片。”
“不知道。”
本来就是他的照片。
“你拿走了?”姚琛泽好像还想要回来。
明知故问,这人什么不知道。
左寒问:“你没看到吗?”
“我,我怎么知道。”姚琛泽的耳尖开始发烫。
“你老撒谎。”左寒戳穿他。
说是拆了不少监控,其实跟以前比,也没差多少。
这项指控实在严重,姚琛泽急了,“我什么时候老撒谎?”
“你以前还骗我说敲了门。”
“你从来都不敲门。”陈年旧事,左寒全都记得。
“那你刚刚为什么又背着我抽烟?”姚琛泽反问。
这下没得聊了。
“不要你背了,我要下来。”
话虽如此,左寒也没动,姚琛泽一路将他背到了山顶墓园才放下。
两人拌完嘴,沉默着一起蹲下身拔掉墓碑前的枯草。
生命消失后,灵魂的去处或许没有定论,肉体则会变成山间的风,林间的雨,溪边的云,重新融进世间万象。
自由自在,再无烦恼和疼痛,又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左寒静静看着墓碑上那张温柔的黑白照片。
他曾经找不到那个理由,甚至于到今日,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激情。
他从未有过鲜衣怒马少年时,也从未行过披荆斩棘凌云路,唯用一点点不值得说道的勇气,坚持着寡淡无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