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水浪朝着同一个方向不停急速涌动,没完没了,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他张大了嘴想说话,咸湿的海水涌入鼻腔,叫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意识到,周围的海水正在一波接一波退去,而他动不了。
再不停下,照这个速度流下去,海水会干涸吗?
他急得不停挣扎,试图改变什么,可水不停从他的指缝、从他的身边流走,带着磅礴的留恋,一刻不停,像一场安静的海啸。
水是不会被抓住的,即使在梦里。
水压随之渐渐减小,他应该感到轻松,可他难过地不停掉眼泪。
泪珠从眼眶里滑出后立即融进了水里,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几乎从不掉眼泪的,也许是错觉。
直到阳光照射到脸上,带来一阵刺痛。
左寒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终于完完整整地掉了出来。
无边无垠的海水就这样尽数退去,他站在了黏腻的淤泥上,四周一望无际,旷野里只有呜呜的风声穿过。
阳光的温度明明是有些灼人的,那点微弱的海风却像要把他吹透了。
他低下头,从坑坑洼洼的水面看到了孤零零的自己,风将泪痕吹干,微波荡开,他的面容抖动不清,像一只被突然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下一秒,左寒抖了抖眼皮,终于睁开眼。
刚从麻醉中醒来,睫毛不适,他慢慢抬起手碰了碰眼角,摸到一手潮湿。
梦里的泪不知怎么流到了现实里。
心里忽然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撑着半坐起身,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空荡的病房里,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就如今早醒来时一样。
漂亮的小护士听了响动进来量血压,笑盈盈地不停说着什么,左寒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好半天才接受到信息。
她说手术很成功,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实在疲惫,他摇摇头拒绝,重新闭上了眼睛。
还说会很快回来的,骗子。
常有出任务连出几天的情况,这次大约又会买点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哄他了。
他又不是那种不知轻重需要人哄着陪着的作精。
只是有一点不高兴罢了,一点点,一个拥抱就好。
他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抱他不用再打针了吧。
胡乱想着什么,意识很快再次被拽离,左寒又做起了梦。
这次他如愿梦到了姚琛泽,下了手术台想第一个看到的人。
不是身高腿长爱拽臭脸的大少爷,是一只毛茸茸的大老虎,远远地朝着他呜呜吼着,声音低沉,吼得人心脏震颤。
他忍不住仰起头,想轻哼一声表达不满,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呼噜。
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果然看到了两只白色的小爪子,左寒吓了一跳。
黑影罩下,大老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旁。
对他而言,算得上庞然大物了。
大老虎抬起厚实的大爪子,想碰碰他的脑袋。
一股大力兜头直下,左寒不可自控地往一旁倒去。
惹了祸的老虎赶忙抬爪去另一边捞,左寒被拨弄地站不稳,最终还是晃晃悠悠倒在青草地上,浑身沾满了脏兮兮的枯草。
下一秒,大老虎轻轻将他叼起来,小心翼翼将草屑舔干净后,颠了两下,团在了柔软的肚皮上。
左寒老老实实趴躺在厚实的绒毛里,只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
粗壮的胳膊牢牢抱住他时会产生一点隐蔽的,近乎病态的安全感,在任何别处都没有的安全感。
太暖和太舒服了,他悠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他犯着困,哼哼了两声。
又感觉自己矫情,便小声补充,“一点也不疼,我没看见你,医生来叫我,我也没害怕。”
大老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回话,跟平时的话唠样判若两人。
左寒气鼓鼓埋下脸,张嘴咬在肚皮上。
根本没碰到皮,只在绒毛上流了一点口水。
温暖是骤然间消失的。
“我来跟你告别。”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大老虎将他叼到干净的石头上,绿色的眼睛里压着深深的情绪,好像有许多话想说。
最终只是俯身碰了碰他的鼻子,叮嘱,“要好好吃饭。”
他的语气太认真,是告别的语气。
左寒抬着头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慌神间,大老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鼻腔里充盈的花香似乎也随之消失了,他慌乱地跳下石头,跌跌撞撞追在后面跑。
可恶的大老虎不等他,距离越来越远,根本没有追上的可能。
风刮着他的脸,他跑得胸腔发痛,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