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还以为父亲是舍不得他,一开始还为此欣喜过。
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父亲新娶的太太没能怀孕,没能给父亲生一个新的孩子出来。
父亲是官员,第一段婚姻已经闹得很不愉快,如果第二段婚姻也匆匆结束,会影响他的政治形象,于是他想起了那个远在童州的儿子。
明明当初在儿子选择跟母亲的时候,他破口大骂,说他要是敢跟妈妈走,以后就再也没这个儿子。
说没了他这个老子,他这个儿子什么都不是。
没有理会父亲的威胁,岑理坚定地选择了母亲。
然而来到童州后,他才发现生活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单亲家庭的压力,全扛在了母亲的头上,岑理不愿再给母亲增添负担,只能沉默地在学习上拼力,母子间就这样疏于了交流。
他开始觉得老师们和母亲期盼的眼神让他厌烦。
可他无法逃避,也没有可倾诉的人。
他需要纾解。
去超市买烟的时候,岑理其实也注意到了同校那几个在偷偷看他的男生。
但他佯装不知。
他知道抽烟不好,所以他希望被谁抓住,希望有个人来告诉他,抽烟不好。
在器材室孤单地抽了好几天的烟,终于被人发现了。
那个放学的傍晚,他和那个女生在黄昏之下,在器材室里单独相处过一段很短的时间。
女生好像很怕他,始终不敢离得太近。
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他抽烟不好,还告诉了他很多其他的解压方式。
虽然没用,但岑理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有个人来发现他,然后跟他说说话,告诉他抽烟不好,这就够了。
然而那个女生只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器材室了。
直到他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到了那副画。
那样的黄昏,那样的教室,他一眼就认出来。
是那个女生画的。
因为那天他们看过同样的黄昏。
这幅画的名字叫秘密,岑理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好奇,转而去看画上女生的署名。
之前在走廊上偶遇的时候有听过她的同学叫她的名字,他第一反应是骑熊猫的蚩尤。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池,这个柚。
她很厉害,把他眼里再普通不过的黄昏画得很漂亮。
他的记忆里就此浅浅地留下了她的模样,她的名字,还有她的画。
高中毕业后,岑理去上大学,离开了童州,而对于童州一中,除了老师们自己班上的那些同学,还有一份淡淡的印象,是那个叫池柚的女生,一同尘封在了他的高中记忆里。
进入大学后的岑理开始学着戒烟,没了烟,他需要另一种排解压力的方式。
岑理很快就找到了,那就是游戏。
游戏打多了,便也就萌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大三那年,他在比赛上获奖的游戏创意被同校毕业的两位学长看中,并对他邀请,愿不愿意在毕业后加入他们。
他当然乐意将喜欢的事物变成工作,然而却被父亲知道了。
岑理不想走上父亲的老路,每日穿着刻板的西装,嘴上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在完美的政治形象背后,是强势的父权和夫权对这个家,对他和母亲那令人窒息的压迫。
他抗争了一段时间,换来的是父亲气急败坏地跑来学校,当着室友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丢脸、难堪,又无奈,而他只能安静地承受着,被训到脸色发白。
那段时间他连寝室都不愿意出,或许是为了让他重拾信心,王凯宁突然在某天给他发了个链接。
是什么让你放弃了一个暗恋许久的人?
回答很多,但王凯宁想给他看的是徐如月的回答。
徐如月的账号向来是公开,回答也不匿名,所以很快被认了出来。
岑理厌烦至极,直接划掉。
但他又看到了另一条回答,或许是因为这条回答里有引人注意的一些比较可爱的颜文字。
起先只是随便扫了眼,直到他意识到,这个匿名回答的主人,好像说的是他。
从头到尾看完那篇回答后,岑理发了很久的呆,即使身体安静着,内心却在翻江倒海着。
这份漫长却又真诚的回答,逐渐和记忆里那个会画画的女生重叠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那些举手之劳会让一个女孩子深念至此,他遇见过太多不知分寸的爱慕,却原来不知道有一份他此前从未发现过的爱慕,能够如此小心和温柔。
出自他记忆中那个很爱笑的女生。
这份迟来的发现,就像是一束不刺眼的光,在他最迷惘无措的大三学期,突然落进了他的心里。
他无法冷静,开始反反复复地回忆池柚,试图从渐淡的高中记忆中抓出她的痕迹,然而越是反复地回忆,就越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他错过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