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美波轻咳了一声,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
在到达这一刻之前,已有漫长时光。
去到纽约后,她和妈妈的关系变得更成熟,不再是一方忙于工作,另一方忙于担心。
她了解妈妈是能照顾好自己的成年人。而妈妈也同样信任她,家里的事基本都由菅原美波操办。
纽约不比东京,并不那么安全。夜晚不跑出门,遇到危险不要逞能,这是妈妈要求她遵守的准则。
四年过去,她逐渐适应这里。
无论是在学校里的生活,还是家里的日子。她和自己团体的朋友们打闹,与他人间维持着良好的平衡,她去超市和杂货店购置物品,打扫家里的卫生,简直像是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也就是在这些日子,菅原美波明白了许多。
小时候在冲绳,爸爸经常出差,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妈妈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那时身旁有她在。说实话,爱的人不在身旁,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她为过去戴上了太多滤镜,觉得爸爸在的时候,生活一直幸福美好,这是真实的,也是虚假的。
人总是要长大,到最后还是一个人。菅原美波这样对自己说,将其他压在心底,已不再苛求妈妈一直陪在她的身旁。只要还能见面,坐在一起,说话或欢笑,这就很好了。
事情发生在高中一年级的夜晚。
那个夜晚风雨交加,仿佛世界末日。
每年这时都会有的天气,地下铁也淹到脚踝,只能靠步行和骑车上下学。若是市政发出警告,学校还会放假。
菅原美波半夜被雷声吵醒,戴上眼镜出房间倒水喝。
时间是半夜一点,妈妈去出短差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喝水时,她听到家门发出“咔嚓”一声,她立刻走过去,打开了壁灯,看到灯光下露出妈妈的身影。
“妈妈?”菅原美波叫道:“怎么就回来了?”
妈妈比预期的时间早了两天回来,十分少见。
“工作完成了嘛。”妈妈说着脱下外套,挂在墙边的挂钩上:“你还没睡?就算明天周末也最好不要熬夜哦。”
“起来喝水而已。”菅原美波端着水杯应道,眼睛却盯着墙上的挂钩。
挂钩是她和妈妈搬进这里后,妈妈装的。菅原美波的东西挂在最里面,妈妈的挂在最中间,靠近门边的挂钩,是属于爸爸的位置。
这些年那个挂钩总是空的,哪怕菅原美波尝试故意把东西挂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很快被妈妈移开。
四年内,从未改变。
但今夜,妈妈在不应该回来的时间出现,还将外套挂在了靠门的地方。
“妈妈……发生了……”菅原美波轻声说道。
闪电划过天际,她握紧了水杯。
第一个念头,是觉得妈妈遇到了什么。但菅原美波即刻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么些年来,她隐约觉得,妈妈是靠着对爸爸的思念生活。
这份思念从未离开,就像是支撑着妈妈的脊柱,是妈妈心底最坚硬的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绝不可能自己选择遗忘。
况且,外面的雨这么大。眼前这人的身上却是干的,伞柜就靠在门边,她记得妈妈出门前是带了伞的。
来人已换上拖鞋走进房间,一股寒意自心底而生。
“……你是谁?”菅原美波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妈妈弯起眼睛,朝她走来:“美波,睡糊涂了吗?”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她会将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当成是深夜的精神失常,人人都会有。
——菅原美波一下朝来人扔出水杯,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房间抽屉里有枪,妈妈说放着以防万一,菅原美波从来没用过,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拿到它。
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菅原美波望着墙面,米色的墙壁,还是她的房间,她依旧躺在床上,只是脑袋晕晕的。
一瞬,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心有余悸地翻过身去,却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
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金发的女人。窗帘没有拉紧,刚好够一丝阳光落进来。女人对着这光线举起自己的手,似乎是在观察指甲油涂得是否均匀。
脑袋一片空白。
菅原美波惊坐起身,女人看向她,带着笑容:“醒了,美波。告诉我,你昨晚怎么看出我是假扮的?”
菅原美波注视着她,紧接着惊讶地发现,自己记得这个女人。
在书店,在冲绳,这个女人曾说她是爸爸的朋友,现在,她又自称妈妈的朋友。
菅原美波笑了一声,问:“这是什么综艺节目吗?有摄像头?”
女人笑出了声,她开始说起菅原美波从来没听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