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江皱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江洛沉默地听着,此时接口:“恨不得他当初把我一起杀了。”
陈平江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江洛一眼,吐出一口气:“准备吧。”
副导演看他这么快讲完,有点意外:“不是说要跟他详细讲讲吗?”
陈平江苦笑,又有些欣慰自豪:“他早就比我还要懂小皇帝了,用得着我给他讲?”
场记打板。
空荡荡的大殿,昔日相互扶持的两人,今日决裂于此。
陈平江看着锦衣华服的江洛有些出神。
刚进组那时,江洛演技尚显稚嫩,激动时台词不稳,导致气短破音,有时情绪转变也不够细腻圆滑,表演痕迹太重。
才五个月而已,这些毛病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
江洛从不避讳自己的缺点,他总是在勤勉的修正,任谁都能看见他想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决心。
他对人物有卓绝的理解力,经常能在试戏时发现台词上与人设相悖的句子,再和编剧商量着修改。
剧本里永远是密密麻麻的标注。
勤奋,努力,吃得了苦,长相优越,天赋斐然。
最关键的是,他才十九岁,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他。
监控器上是江洛的特写。
无论看过几次,陈平江都会想这样的容貌,真的不该是凡人能生出来的。
冷风萧瑟。
小皇帝眼中荒芜遍野:“皇兄骗我这么久,可曾有愧?”
赵玄赢跪在地上,眸光未动:“未曾。”
小皇帝轻轻笑了,震落一滴泪:“皇兄又在骗我。”
赵玄赢僵了一下,垂头不语。小皇帝自顾自地说:“朕这一生,一愿父皇疼爱,二愿阖府圆满,三愿皇兄长伴。”
小皇帝脸上带着笑,那笑苦涩至极。
两人心知肚明,这三愿都是水月镜花,无一能成。父皇从未疼过他,早早将他扔到封地,等他建府就藩,又被屠尽王府,入了京被赵玄赢陪伴左右,如今却发现他就是当年凶手。
小皇帝俯身,对上赵玄赢深邃的眼,说:“皇兄,可见朕这一生,本就是所求皆不得,所偿非所愿。”
他转过身向殿后走去。
“你走吧,朕杀不了你。”
从此以后再无裕亲王,这长长一条宫路,小皇帝终究要自己走下去了。
……
陈平江吐出一口气:“卡!”
“恭喜三三杀青!”
“三三杀青快乐!”
江洛转身的时候已经哭出来了,顾不得去擦就被塞了一怀花束,馨香扑鼻。
小八也哭得惨兮兮的,替他分担了一点花,又拿了纸巾让他擦眼泪。
最后一个送花的薛定风。
花束以白山茶为主,辅着粉月季和满天星点缀。
山茶花瓣层叠繁复,江洛想起西涟苑后院的山茶树,瓮声问:“这么剪明年还会开吗?”
薛定风没理会这个问题,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恭喜杀青,愿你永远意气风发,璀璨夺目。”
江洛刚褪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最后江洛捧着山茶花束,吹熄了杀青蛋糕,和众人一起合影。
晚上剧组在附近的饭店准备了杀青宴。
薛定风和几位导演监制坐在包厢,外厅都是剧组的人,江洛是今晚的主角,免不了要被灌几杯,起哄的声音隔着包厢门都能听见。
这种日子,薛定风也没拦他,反正他也喝不醉。
不过一个小时后,薛定风就被打脸了。
剧务匆匆敲门,探了个脑袋焦急地说:“薛老师,您能去看看吗,三三喝醉了要找你。”
薛定风怀疑自己听错了,站起来往外走:“他怎么会喝醉?”
剧务哭笑不得:“开始是没醉的,还帮陈导挡酒,喝倒了好多人,后来执行导演调了一杯乱七八糟的混酒整陈导,结果三三喝了,没一会就醉了。”
等他们找到江洛时,他已经被转移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桌子是放气球和蛋糕的,空调吹不到,温度有点低。江洛趴在桌子上,身上盖着羽绒服,脸上沾了许多气球里漏出来的金粉,像是沾了黄豆粉的小年糕。
吴也和小八在旁边,急得额头冒汗,小八简直欲哭无泪:“小祖宗,求求你别再说话了!”
薛定风走到跟前:“他说什么了?”
小八看见老板,心里大惊,想捂江洛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江洛脸色如常,看不出醉,只是一开口就露馅了,他清凌凌的眼望着薛定风,语调甜腻:“老板,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场务刚才已经听过了,尴尬地低下头。
薛定风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江洛会被带到这来,他想起之前江洛醉的那次,深知“我好想你”只是撒酒疯的开始,后面还有无数惊世骇俗的字句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