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逐欢源里能做到不生半点风吹草动便达成所愿之人,唯有与河牯兽相处甚佳的鲛女。
所以,当轲峦迁思回虑后,所有疑点都聚向始终之时,正在湖里寻找河牯兽的始终忽地被一道水柱顶上岸边。
始终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趴在岸上,双手正伏在一双沾灰的紫靴前。始终全副心思骤然一停,仰首望去,只一眼,胸腔之中瞬间冰火两重天,半壁是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半壁是深深惧意带来的凌冽冰寒。
轲峦和柔一笑,宛如三月春风,他徐徐矮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始终的面庞,一根手指挑起瘦削的下巴,利如镰尖的指甲在始终鼻头上打圈摩挲,举止中透着一股言说不清的暧昧,“藏哪去了?生吃了还是活埋了?肉糙,想来不甚好咽罢?”
三连问不禁让始终有些发懵,一时没明白过来,“你说什么?”
轲峦收回手,似撩逗一般地轻轻点了下始终圆润如珠的鼻尖,“明知故问?”
始终身子往后一缩,怒火登时压过恐怕,“有话明讲,别作轻佻之事。”
一语刚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一个巴掌始料未及地落在始终脸上,宛如玉皮之肌顿时显出一个红手印。
很显然,轲峦这一掌用足了力道,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情,一掌刚收,不过眨眼功夫,又闻“啪”地一声,红印之处又落一掌,其速之快,始终根本来不及应对,如此生生挨了两个巴掌,半张脸是又辣又麻。
轲峦笑凝面上,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始终,“本公亲手替你上胭脂妆,你且如实交代,哄得本公一开心,兴许能给你把妆上匀了。”
始终甩下捂脸之手,仰头剜他一眼,“要杀要剐,随你自便。”
此话听在轲峦耳中竟大有被嘲讽之感,眼角当时气出不少细纹,“还不怕死?本公不是舍不得拿你炼金盏露,而是本公生来一副菩萨心肠,常泛恻隐之心,才饶你一命,你敢不珍惜?你敢?”
“浪费唇舌,咕咕已经被我生吞活剥了,你替它报仇罢。”在樊海水族尽亡于轲峦手中时,始终便已抛却生死,所以,多活一时与即刻死没,于她并无所差,便也不需要再费心求饶,反而一头撞向芒刃,欲得个痛快。
始终分毫不予争辩的态度令轲峦认为自己被此人大不敬,甚至有些轻薄意味,气得他几乎忘记查究河牯兽失踪一事,一副心思都纠绞在此,甚觉恼火,“真是恣睢无忌,胆敢糟蹋本公施予的恩德,不知好歹,本公偏就不杀你。鲛人有六千寿数,本公要亲眼看着你蓬头历齿,直至老死。”
任凭轲峦明激暗刺,始终均不接其招,仍持一副满不在乎之态,口气也充满不屑:“随意。”而后一扭头潜入水中,头也不回地往湖底沉去。
轲峦盯着水下那片游动的暗影七窍生烟,秉承一贯睚眦必报的作风,一掌拍在湖面,寒冰迅速从掌心凝结,片刻功夫便将浮绿湖自上而下封冻三尺,胸中邪火方熄。
半月后,河牯兽托一头信天翁捎回一只白龟。
轲峦通过白龟得知,原来河牯兽这厮数日前赴老相好之约,去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海岛,乐乎了好几日才想起捎信给轲峦道安,趁便对始终予以问候,并表示三月后再归。
其中欢快不言而喻,却白白累得轲峦寻它大半月,一路上又理掉不少疑似仇家。
谁想这厮竟非是被人掳掠,而是自个儿去寻乐淘了。
轲峦额头青筋是突了又突,恨不得立即动身去海岛将其捉回来一通狠捶。
信天翁和白龟应当受了河牯兽叮嘱,所以信一带到便逃也似的溜之大吉,只恐迟上片刻便难躲被轲峦撕成碎片的厄运。
倘若换作畴昔,轲峦必要马上去将河牯兽逮回来好一顿教训,只是而今他却也失了那份精力,知其无虞便罢。
经得河牯兽这一提醒,轲峦倒是终于想起半月前被自己冰封在湖下的鲛女,百无聊赖之人似乎瞬间捉到个乐子,于是慢慢悠悠地步上冰面,起脚一跺,三尺凝冰霎时崩裂成无数块浮冰飘在水面上。
轲峦面露阴恶之笑,忽地坐在冰上,双腿探入水中肆搅,俨如一个玩水孩童。
俄然,湖水扬波,一涛盖过一涛,瞬目功夫便翻起海浪之势。很快,除开轲峦身下浮冰,其余冰块尽融于水浪之中。
轲峦玩得益发起劲,不足半刻功夫,在湖底封冻半月的始终忽地被一个猛浪推上边岸。
见此,轲峦乐出了声,收足飞上岸沿,在始终身前半蹲下,拊掌道:“真真有趣儿,排得上本公手里头等好玩之事。”
被推上岸的始终却像尸骸一样趴在岸边,纹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