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世城,老夫便不随仙人一同前往了,老夫得留下来观天狗食月。”馒头目光幽远地遥望着漆黑一片的中天。
归尘子挥动拂尘,“贫道……”
刚言出个头,梅鹤仙人便半道出声将其截断,“道长亦无须随仙人前往,苍驳不知去向,二位务必多加留意。仙人此番去去就回,必不多做耽搁。”
言罢,梅鹤仙人以灵力催动朱砂鱼,一息功夫,掌中朱印如活过来一般,一尾红鱼刹那跳出手心,化作一条赤龙。
梅鹤仙人轻身一跃,乘上龙脊,红光一闪,连龙带人瞬间消失在归尘子和馒头面前。
第258章
中虽现世前夕,听世城内。
在得知九夭以灵力替自己续命时,凉月心情甚是沉重,太微离开吊脚小楼后,凉月便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案旁,思绪万千。
戌时,外出归来的九夭携一碗葱花面敲门而入,将碗和箸子摆在凉月跟前,面含歉意地道:“今晚回来的迟了些,饿着了罢?”
凉月却盯着他凝瞩不转,也不动作。
九夭整理着桌上摆放杂乱的纸张,瞧了她一眼,“霜降是在气我回来晚了?”
凉月冷冷冰冰地道:“九兄,莫要再为我炊饭了。”
九夭动作一停,转瞬又恢复如常,继续归整桌案,“不合霜降胃口了么?”
“不是,”凉月眼帘半垂,不做半分遮掩,直截了当地挑破:“只是不希望九兄再为我浪费灵力。好意,我心领,但这份恩情,我却不敢承。我命已不可挽,不想再做任何的无谓之挣。断鹤续凫,焉能长存?”
“灵力少了尚能修,但若是你没了,”屋里一灯如豆,置身于摇动光影中的九夭缥缈如云雾,“霜降,我该上哪里去修个你呢?我不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即便是悲欢河,只要里面有你的影子,我也甘愿沦落其中,可是,我只恐找遍三界,却再也寻不出一个你来了。”
“九兄,我不想对你有所亏欠,你予我重恩,但我却不能回报你等价之物。”凉月的这番话,冷静地有些凉薄了。
九夭捧住墨笺的手猛然一紧,“我心甘情愿,纵死无悔,你又何来亏欠?”
凉月镇定如斯,“正因九兄你真心待我,不曾相欺,所以我更要分明,我比谁都清楚,辜负二字有多么伤人。”
“远不及拒却伤苦。”九夭恻然一笑,“有的伤,不流血,亦不见明痕,但不意味着不痛。”
对于九夭的这份衷肠,凉月唯应之作止语默,烛花影里,脂粉融清辉,眼光明昧不定。
九夭微微偏头,“霜降,你自私一些罢,哪怕只是利用我也好,你若能自私一些,我尚有梦可依,有惜可惋,但你偏生分外清醒,一直活得明明白白,叫我连遗憾的借口都找不出。”
凉月心一横,辞气疏漠地道:“九兄不必再说,我意已决,你若同意,我便留下,你若不同意……”
九夭手一松,眼底一片阴冷,“你便要走么?”
“是。”凉月应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好生麻木不仁。”九夭振袂一负,隐隐生怒,“霜降,你所执迷的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不肯欠我,还是不愿给自己留生机?你所行种种,都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送,你这般求死是作何?”
凉月深吸一口气,“蝼蚁尚且偷生,我自以为心志不逊蝼蚁。只是,大海深广,岂有填平一日?你以灵力续我一时,不过是多予我几日愧责而已。什么罗刹火芽,什么清淮,如果那么轻易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九夭怒极反笑,“霜降是不信我?”
凉月冷语冰人:“九兄,九百年前,说到底是我自不量力,能建起一座听世城的人,怎会需要我相助?”
九夭声调一压:“霜降此言是想气我?”
凉月一本正色地道:“九兄言重了,衷心之辞,当年是我年少无知,有眼不识泰山。”
九夭呼吸渐促,“你莫气我。”
难得见九夭在短时间内变幻多样神情,凉月俄而忍俊不禁,“却是不敢的。”
九夭尖酸道:“你既不愿承我这份情,那我也不再勉强,总归你弥留时光是在听世城度过的。你要叫我眼睁睁瞧着你魂飞魄散,你这份情,我不会推辞,承下了。”
凉月礼貌地回敬:“九兄善解人意,受教了。”
九夭将面碗朝凉月面前一推,妥协道:“覆水难收,至少把这碗面吃了罢。”
凉月也适时做出让步,但未免九夭因此故技重施,遂执箸之前特意强调:“最后一碗。”
九夭颔首道:“依你。”
次日,巳正三刻,千秋镜广场正在进行一场赛风筝的角逐,突如其来的梅鹤仙人无意间打断了此间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