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苍驳尚能自持,梅鹤仙人便自作主张未从凉月之言将她那半颗灵魄给予苍驳。梅鹤仙人心底里终究存着一线转机,不忍眼睁睁看着那只小妖油尽灯枯,身毁魂亡。
身后,铮铮冷剑在那片益发苍然的殷色被雪销尽之时,翛然风化。
俄而寒芒一掠,四十余条伏首长揖的雪蛟和被缚于树上的雪蟒瞬间成为后虚剑刃下之尸,齐齐散作漫天冰雪,了无遗迹。
此间危境暂解后,苍驳再一次跪入雪里,弓着身,徒手探进深雪,寸寸翻找,胸膛里渗透衣衫的鲜血顺其膝行之道而留得一条曲曲折折的殷红之迹。
梅鹤仙人目露惑色,问向馒头,“他在找甚么?”
馒头无精打采地坐在鹤背上,轻似无声地道:“不知。”
梅鹤仙人拈指祭出一朵雪菊,飘入雪中。
半晌后,雪菊托出埋在雪里的彩雁,梅鹤仙人瞬即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说着,挥手朝苍驳隔空一推,雪菊托着彩雁徐徐飞向苍驳,停在其眼前,苍驳见之,双瞳喜光一闪,小心翼翼地抓起彩雁,扯下腰间荷包,将之装入荷包内,系紧绳穗,拴回腰间,藤丝结打了一圈又一圈,动作略显笨拙,但结却打的却极是牢固。
“一只泥陶而已,何至于此?大愚不灵。”苍驳此举,馒头甚是不解,就如同无法明白凉月当初大费周章入良乐宫盗取一块既非神物,又非灵石的寻常青玉。
梅鹤仙人意味深长地道:“汝之足下砂,彼之掌上珠,无可并论之处。”
苍驳挥剑斩杀完雪蛟后,下一个便是趁乱逃走的勾斤。
后虚剑再次与苍驳心身一体后,很快便觉出勾斤气息,一丝玉芒再次从剑尖逸荡而出,直往山下蜒去。
苍驳当即驭剑往山下飞去,不知其由的梅鹤仙人和馒头连忙乘鹤紧随,眼见苍驳气势凌厉,馒头约莫猜出七八分,遂予梅鹤仙人道:“苍公子许是找到勾斤了。”
梅鹤仙人亦同意此说,道:“仙人也瞧着像。”手持乌杖朝苍驳的背影一指,不可置信地道:“前面那个,到底是人么?换做寻常人,小命早就没了。”
“苍公子有一身霜骨不假,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多年习武者之体,能驭使后虚剑已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桩奇事。”一番焦思之下,馒头却是寻不出半点头绪,倒是被寒气激地连咳数声,遂而摇首道:“老夫委实琢磨不透。不过,仙人素来尽知天下事,怎却不知……”
馒头犹疑尚未说完,便被梅鹤仙人跳脚打断:“仙人何时自称知道天下事了?不知哪个黄口小儿一肚子坏水儿,以讹传讹,想以此毁坏仙人名声。仙人一向磊落坦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岂有不知也称知之理?这般荒唐话也信,小老儿白活了这么多年。”
馒头一语吃瘪,而今心境有变,实在无心与之争个究竟,遂顺言道:“老夫见识短浅,眼界狭窄,仙人切莫动怒。”
长长的玉芒一直延至山脚处方款款停下,随即绕着一处险峻的凹岩打转,看来这只失去护卫的魔煞并未逃远。
勾斤了无自保之力,苍驳甫一靠近,凹岩内的雪堆便禁不住一阵微动,椒香之气掩之不下,透雪而出。
后虚剑抵顶之时,从雪中刺出的尖长赤喙一击啄上剑身,随即抽身欲逃,苍驳素手一动,后虚剑瞬间脱手而出,勾斤存不盈眦,生生被后虚剑死死钉在崭岩之壁。
勾斤垂死之际,梅鹤仙人立时夺下其灵魄,随手取出湖绿雕菊玉晶盒,将灵魄纳入盒中。
苍驳和馒头均眼噙疑光,不解地看着他。
梅鹤仙人干干一笑,“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仙人借此做个顺水人情,二位不必大惊小怪。”
馒头叮问道:“仙人取勾斤灵魄是有何用?”
凉月相托之事,岂能言道只言片语?便是跟前儿这位,一旦知道其中策谋,一准儿能掀个天翻地覆。梅鹤仙人无从解释之下,索性容态一板,收盒入袖,“仙人自有他用,小老儿毋庸刨根究底。”
苍驳向来不关心与己无关之繁事,是以并未作出询问,一把拔出后虚剑,勾斤瞬间化作千瓣雪花,飘凌风中,扬空而去。
勾斤一除,风雪立歇,轩阳拨云,浊墨洇淡,万丈华光弘彰勃勃生机。
见梅鹤仙人态度坚决,馒头只好缄口不提,偷偷瞄了苍驳一眼,飞速地给梅鹤仙人递了一道眼风,“北边勾斤之患已除,南边犭棺犹在大作。”
梅鹤仙人愁恼一叹,附和道:“犭棺之凶恶,远胜勾斤,那小妖,恐怕凶多吉少。”
话落之时,只觉眼前白影忽闪而过,再回神时,唯见遥遥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