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将鸩首翡翠钥握入手中,低眸看了灯笼一眼,“就让灯笼留下来陪你罢。”复又直视凉月,看进她眼底深处,“凉月,无论如何,撑下去,不该如此的,你的终局,不该如此。”
凉月眸光黯然,垂睇腰间玉佩,“是了,我也曾以为,我的终局该是与苍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阵默然后,太微倏然起身,“此去万聿,约莫三日可归。”随即转首望向梅鹤仙人,抱拳作礼,“凉月就劳仙人多费些心了。”
梅鹤仙人将将敲下一子,斜睨舟上两人一眼,“仙人不单费煞心,还非常伤神。”
“太微在此谢过仙人。”声毕,淡冽的桂香即刻随风而去。
太微走后,梅鹤仙人坐正身子,与凉月隔塘对望,“为何不说自己被云箭所伤之事?”
“既未死,又何必再为她徒添忧恼?那时,孟不怪显然未存杀我之心,他射出的那支云箭,不过是用我来激苍驳的手段。当然,他也可以当场杀了我,断然会事半功倍,不过,他似乎又担心事情做过头,反而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始终拿捏着分寸。由此可见,孟不怪的最终目的,想要达到,相当棘手,不然也不至如此优柔寡断,畏首畏尾。”说到此处,凉月冷笑一声,“可不及日前逼我剖心来的狠决。”
梅鹤仙人从棋盅里拈了粒黑子在指间把玩,凝在盛雪荷盘上的目光深沉入水,“三茧风云手会顾忌何物?”
回想少时,凉月剖释道:“孟不怪取竹心花那日,我曾问过他是否为空鬼手下,他道其主仅一人,却非空鬼。现在,姑且认为他取竹心花是为了空鬼,但空鬼并非其主,兼之其言语之中对其主颇为敬重,所以,至少目前看来,应当没有另择栖木的心思。那么,他为何要替空鬼办事?有无可能,孟不怪被空鬼用手段制住,遭了胁迫,不得不委居人下。或者,空鬼与孟不怪共事一主?又或许,孟不怪与空鬼目的相同,方得蛇鼠为盟,同流合污?至于《天阳地阴经》内未载空鬼只言片语,许是空鬼脱于此中之外,既非灵兽,亦非魔煞?”
梅鹤仙人赞同道:“三种推测似乎都有迹可循。”
“还有一事你或许不知。”凉月随手摘下一只莲蓬,一点一点剥着莲子练习渐趋消失的灵活,“两个月前,我误入宫城时撞上了二十年前苗耒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机缘巧合之下,那位公主告诉我,空鬼曾在苗耒国扮作巫师涉政。老头你说,他此举何意?”
梅鹤仙人捋须道:“亘古亘今,妖怪之辈入朝涉政并非稀罕事。”
凉月费力剥下两颗莲子放在灯笼身旁,继续道:“苍驳的父亲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其母亦是巾帼豪杰,是空鬼害了他们。当年,东□□国皆知的商阴之战,离秋国威猛无匹的风傲军便是战败于此,战况惨烈至极,风傲军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其战败之势如疾风吹麦浪一般轻巧之至,离秋险些因此覆国。后来幸存归来的风傲军兵士只说当日气象异常,似乎一日之内速迭四季,却不知其因何在。而那场恶战败北之因,公主告诉我,全由空鬼故布疑阵所致。”
凉月剥莲子的手一停,眸心风波渐起,“空鬼如此策谋,是为斩断离秋国之门最刚硬的一条铁链,为苗耒国之兵戈开路,还是,另有其因?”
梅鹤仙人思疑道:“还能有何因?”
凉月乌睫微抬,望向坐姿闲然的梅鹤仙人,问道:“老头你可知?”
梅鹤仙人手秉一只芦苇掸子,拂了拂棋盘上刚落下一层的薄雪,“仙人不知。”
凉月媟笑道:“天底下竟也梅鹤仙人所不知之事?”
“三千大千世界,便是当下之事就以万亿为计,仙人不过双目一耳,何以尽知?不然仙人这岛为何唤作不知,而非皆知?”梅鹤仙人难得未与之红脸相争,口气略携不矜不伐之意。
“老头,”凉月忽而收敛轻松神色,“我时日无多,但苍生之劫逾甚,实非苍驳之凡躯堪一力拯之且犹完好无折。今日,我有一事相求。”
一听凉月又有事相求,梅鹤仙人眉峰瞬即骤拢,“小妖近日所求之事甚多,且件件难办,你聊尔一道,仙人自先掂量掂量。”
凉月一本正经地道:“老头先别苦脸,待我说完你再斟酌。我昨夜反复思量了此事,苍驳即便有后虚剑,到底百年身死之体,绝对不是空鬼的对手。空鬼目前虽是蛰居其迹,但我有预觉,离其显露之日已是不远,为诸事了结之时仍能周全苍驳性命,我打算取勾斤灵魄续之。”
梅鹤仙人一语破地:“你想让仙人为你取勾斤的灵魄?”